西天山的玫瑰云（組詩）

我曾經是我的影子

我曾經就是我的影子，并活在

時光隧道里

像一個憤怒的人攥緊了拳頭

因此沒有人會看見一棵樹

如何回憶往事

從前和未來的一些日子

都將化為烏有。而樹仍就站在那里

聽見有人呼喊他就知道

快要下雪了

知道這個冬天的雪依舊如此

醇厚而綿長

就仿佛戀愛的人在夜幕中

發出的光

綠眼睛

我已經聽見巖石炸裂的

聲音。不管怎樣

都會帶著最初的念想進入春天

你并沒有注意到

那天我的思緒都凝固了

就像一座冰雕所呈現的瞬間

也可以說

大地在幽深的彼岸集結

一種從未有過的色彩……就仿佛

有人在等待葬禮

所以仍像從前我曾經

對你講過的，而那時我們

也只是一粒種子

黃 鵠

哀愁在你體內蓄積

也在浩渺之外，隱于浩渺的虛空

但迷茫

若陰雨連綿的大地無限

凄楚。我相信

你的痛比時間古老

那時，我更相信一個女子內心

惶恐與驚悸相伴

遠離親人之后，鄉音也只能

活在夢中

漫漫長夜呀

古老的語言被你的相思粉碎

在西域

融入了巨大的孤獨

斯大林街上空的烏鴉

這個冬日的清晨，一場初雪

讓鳥雀瞬間安靜下來

而斯大林街，三三兩兩的行人正在匆匆

趕路。天空灰蒙蒙的

仿佛喧囂的城市忽然變得沉默——

樹是憂郁的，樓宇

在晨曦中顯得多么孤單啊

此時并沒有人

愿意回過頭來朝它們

瞅上一眼。但我卻看見一群

烏鴉在寒風中

瑟瑟顫抖……它們在低空盤旋

持久地，從不覺得疲憊

現在回想起來，我就開始覺得

所有凄楚都是

我必須走過的一段人生

黃昏故人

他打開西天山的玫瑰云

種植在詩歌里

他內心舒展。或者就在草葉

的睡夢中

洪水摧毀了他的年輪

但另一側，烏鴉呱呱地啼叫

就像不遠處的馬蹄聲

傳播得越遠，就越加沉郁

可草原上的牧人

把孤獨看成夕陽里的花朵

憂郁而圣潔

我也會看見酥油草，野黨參

粉紅色的小燈籠

倒映出

野鴿子眼底的憂傷

林中薄霧

晨曦把大網鋪開之后

群山靜止不動。連同它頭頂的鳥

都剛剛醒來

鳥聲有些單薄。或許吧

孤獨就是一種心情

在林中……其實每天都是

由孤獨構成的

叢林法則。或許也能看見喧囂

各種鳥

都在炫示它神圣的疆土——

不能丟失啊

只允許朋友來訪，示好

相互取暖

曼妙之音

他返回在金黃色葉片上

聽小夜曲

和時光

流淌的曼妙之音

當我穿過紅樹林

最后的溫暖，就將與舒展的翅膀

在一起輕輕地拍打夕陽

花朵正裸露出她的蕊

聽十月清風

把溫婉的和弦撥響

就去田野上看

白鷺高飛吧，菊花黃……晚霞

浸染的層林

被明亮托舉。多么寧靜啊

三葉草的簌簌聲正

撩動著夜之幽夢

有些事

就這樣吧。你看見

的洋槐樹上麻雀都已經離開了

你也必須就在

黎明之前趕緊離開吧！

螞蟻正在匆忙趕路

長長的一溜隊伍都望不到

盡頭

是大遷徙嗎？

也有一只掉隊的螞蟻

縮頭縮腦

似乎遇到了什么

麻煩事情。但我相信這只螞蟻

更愿意回到昨天。那就

回到昨天去吧

像一螞蟻

那樣高傲卻又謙卑

藍馬車

那時你曾用激情

點燃夕陽……往事有如沙漏

在塵土之上

你的愛并沒有終結

朝圣者所擁有的

光亮，紅柳枝和盛開的馬蘭花

多么熱烈啊！

藍馬車

關于塵世的悲歡也不曾

預示過什么

僅在虛空里

化為了一只秋蟬。你也不必

在寂寞中

等待最后的告別

山楊樹

我并沒有在意

你在草坡上那孤零零的

樣子，

而我卻躲在巖石后面好長時間

都沒有說一句話。

山雞緊盯著我，

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我當然知道這只山雞肯定是

對的。

什么事都會發生，

我也應該理解山雞此刻的心情。

也只是空闊，

草地上并沒有人能夠把

他完整地記錄下來。

但你卻在想為何我們的心總是會

繃得這么緊？

在一個冬日午后

幾枚黃葉表明了

我們也曾經熱烈過。就算是一種

殘缺的愛吧

你在清癯中拓展

夢魘，和我剛剛離開的那個

小木屋

門前一大片零亂的雜草

顫巍巍打著啞語

我迎著風……體味你那未曾

說出的秘密

但寒鴉仍在聒噪，似乎

大地上那么多的殘缺都將

折回來

重新開始。其實吧

根本沒人在意這些。也沒有人會

把別人當一回事

夢之翼

影子追趕著影子。多么寂靜

紙花曾送走了多少場

葬禮？而狂風聚集的黑影仍在林中

嚙噬啊——

蝸牛橫尸曠野

閃亮的雨珠繼續潛伏于花叢

在蜜蜂眼中形成幻覺

石頭晃動

留給落葉足夠的時間

呼嘯的山林

虬枝不斷向上

在想象中拓展他的疆域

林中

只有白色銀冠的尖頂能夠

與之相抗衡

多么不易啊！活著

體察被目光反復修正的金翅雀

如何為愛歌唱

就為塵世注入活性

元素吧

……記憶保全了他的榮耀

收割機的轟鳴聲穿過

淳樸的陶罐

進入了一座古堡內部。而紅蝙蝠

嗜血的本性卻一覽

無余

在靜謐中接近

這忽然到來的一片葉子

輕輕顫動。月光下

有風的顏色……在靜謐中接近

真像一只山貓

就把靜默交還給靜默吧

或者根據時辰的游移，刻錄

冷艷光碟

匯聚目光和灰燼里的鹽

就像夢幻曲。可她的影子倒立

如歌謠

被人一次次放大——

請記住這些吧！流水充盈的土地

也曾有過憂傷

并不帶走什么啊

只是，靜夜就像曾經的倒影只能

在水中緩慢呼吸

安靜地落下

夜幕降臨了，時光把

天空壓得很低。

但現在可以說我仍然是清醒的

微不足道

卻比塵世更清白。

請相信我吧，這人世間還有

值得留戀的風景，

那些人，那些曾經的淚也會

靜靜落下，落下

就像空氣中的塵埃緩緩地

融入了呼吸。

因此我更愿陪伴你就像一枚

落葉對根的眷戀。

【作者簡介】亞楠，本名王亞楠。中國詩歌學會理事，新疆作協副主席。已在《詩刊》《人民文學》《中國作家》《十月》《花城》《鐘山》《山花》《上海文學》《星星詩刊》《詩歌月刊》《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報刊發表作品200余萬字。多次獲得全國各類詩歌、散文詩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