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先懿
“你們能不能寫我兒子的故事?我兒子是天才,他現在在精神病院,他媽媽今天剛走了。”2021年11月11日,85歲的金性勇撥通了《杭州日報》的電話。他擔心哪天自己也走了,就沒有人知道兒子的事了。
金性勇的兒子金曉宇出生于1972年,他自幼聰明,卻命途多舛:6歲時左眼意外受傷失明;高中突然輟學,輾轉進入樹人大學卻再次肄業;情緒時常難以自控,嘗試過自殺,后來被診斷患有躁狂抑郁癥。
故事的另一面,是他埋頭自學德語、日語,并拿到了浙江大學英語系的自考畢業文憑。金曉宇看完了浙江大學圖書館里幾乎所有日語、德語教材和大量外文小說。為學外語,他整日看外國影視劇——先帶著字幕看,然后用紙條把字幕遮起來再看,直到能完全聽懂為止,如此反復,光日劇就看了60多部。
2010年,在金曉宇母親曹美藻的大學同學會上,一位教授同學提出讓孩子嘗試在家做翻譯。很快,南京大學出版社寄來美國作家安德烈婭·巴雷特的8部短篇小說,以《船熱》為起點,金曉宇走上了翻譯之路。
此后的10年里,金曉宇以每年兩本書的速度,一共翻譯了22本書,近700萬字,橫跨英語、日語、德語3個語種,以及小說、電影、音樂、哲學等多個領域。
編輯部負責人說,金曉宇譯的書稿寄到編輯部,大家都搶著做責任編輯,因為譯稿干凈、準確,每本書都好賣,讀者反響很好。
在金性勇撥出那通電話幾天后,《我們的天才兒子》一文見報,金曉宇的故事感動無數人,他被稱贊為“天才譯者”,也有人說這就是“杭州版《美麗心靈》”。
關注與褒揚紛至沓來,金曉宇平靜回應:“在翻譯上,我覺得我不是天才,我只是個畫匠,努力將原作描得差不多。”翻譯《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電影的元素》時,他把導演的每部作品都至少看了兩遍,書中提到的電影細節對照著反復看;翻譯日本作家多和田葉子的小說《狗女婿上門》時,為了提升準確度,他天天看日本相撲比賽。那段時間,金曉宇每天吃完早飯就開始翻譯,工作七八個小時,再自學其他外語。
“我能翻譯書是媽媽的功勞。”金曉宇回憶,從大學填報英語專業、自考英語大專、申請浙江大學借書卡,到走上翻譯之路,都是母親促成的。母親患上阿爾茨海默病后,金曉宇和父親一起悉心照料,每次出版社寄來樣書,他都第一時間沖到床邊送到母親手里,講給她聽。
對金曉宇而言,金性勇不僅是父親,也是最好的朋友和助手,“平時我只和父親接觸,他和親戚朋友、外面的世界接觸,譯書也是父親幫忙聯系出版社” 。收外文樣稿、買資料書、打印、校稿、寄樣書……都由父親一手包辦。譯文每本都是幾百頁,小山堆一樣。金曉宇翻譯的每本書,父親都是第一讀者。即使家里最困難的時候,父親也沒有拒絕過金曉宇買書的請求。
在金曉宇殘酷而無奈的成長歷程中,父母成為他堅定的支持者、陪伴者。這個故事的動人之處,不只是“天才”高光時刻和對命運的不屈抗爭,還有一個平凡家庭的堅韌付出和父母對孩子不拋棄、不放棄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