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博物館（外二首）

武強華

突然就回到了宋朝

幾百年，好像一小步就跨過去了

一腔豪情瞬間被涂抹上一層青釉

漸漸淡了

這么干凈，這些輕薄的尤物

仿佛從來沒有被道德的手指玷污過

也沒有在深埋的絕望中

一次次掙扎過

可是，在極簡主義的微光中

我還是聽見胸腔里毛細血管裂開的聲音

像一聲低低的嘆息：

為了完整，一定要

“保持你的易碎性”①

枯葉頌

1

味覺首先發現了比喻，而后

焦灼感才油然而生

樹葉干脆得像一片烤焦的薯片

堆積的一觸即碎的

優越感，期待著火柴的

挑釁

吞下一片火焰，幾乎是

這個春天第一件想做的事

保持饑餓和矜持

把恐懼再翻新一遍

才能把腳放在合適的位置

不至于戕害

不至于毀滅

不至于把證據

交給夏天

繼續腐爛

2

把她們的身體仔細再想一遍

再摸一遍

只需要一個蟲洞

一個小小的缺口

3

拍下一張照片后

照片上的葉子就成了另一片葉子

審美疲勞拯救了它

讓它的憂郁

上升到了人的高度

4

仍然是風

骨子里那一點狂熱的妖嬈

給一枝灰禿禿的樹干

增加了孤絕的力量

讓兩片干枯的樹葉在枝頭

重新獲得了

萌動的自由

5

我是一個懷舊的人

在枯枝敗葉間找到一顆膨脹的芽

顯然只是個意外

但那小小的芽

羞澀、膽怯，義無反顧

仰著頭，倔強得

確實讓人心頭一顫

6

是的。必須得有一個場景

必須有一些鮮亮的反義詞

必須放棄修辭，才能保證

這一地枯葉不被藝術

分解為生存和死亡的雙重意象

必須要有一套完整的憂傷

喂養枯葉下面干凈的蟲子

必須把它們和某一個人

聯系在一起，才能解釋死亡

到底是一個名詞

還是一個無休止的動詞

春天

她的校服太小了

深藍色的校褲那么短

腳踝都露了出來，整個身子

像被捆住了一樣

緊縮著

但是，你聽啊

這個羞澀的女孩子

她在臺上小聲朗誦詩歌時

我聽到春天在她骨頭里

瘋狂拔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