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左翼拓展空間，發展模式面臨變局

楊建民?侯玉含

2021年8月17日，秘魯卡斯蒂略政府外交部長貝哈爾由于發表不當言論被迫辭職。圖為秘魯民眾舉行游行示威，對貝哈爾的不當言論表示抗議。

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以來，拉美左翼政黨在地區的政治空間不斷得到拓展。2021年，秘魯、洪都拉斯、智利左翼政黨相繼贏得總統選舉;哥倫比亞左翼政黨“進步運動”的發起人、波哥大前市長古斯塔沃·佩德羅在該國2022年大選民調中遙遙領先;巴西左翼勞工黨人、前總統盧拉獲得2022年巴西大選候選人資格，成為2022年巴西總統職位的有力競爭者。隨著拉美左翼、尤其是極左翼政黨在拉美一些國家上臺執政，其意識形態和政策主張正在向該地區長期實行的新自由主義的“正統經濟”模式發起挑戰。

這一輪左翼回潮要上溯到2018年墨西哥極左翼國家復興運動黨候選人洛佩斯·奧夫拉多爾當選墨西哥總統。洛佩斯上臺后，提出了國家的“第四次轉型”，挑戰墨西哥40多年來形成的新自由主義模式。在2021年11月舉行的洪都拉斯大選中，左翼政黨候選人希奧瑪拉·卡斯特羅獲勝。希奧瑪拉是自由和重建黨成員，該黨自稱是21世紀社會主義政黨，強烈反對市場經濟以及新自由主義。在2021年6月舉行的秘魯總統選舉中，左翼政黨候選人佩德羅·卡斯蒂略戰勝了奉行中間偏右路線的藤森慶子。卡斯蒂略提出要使秘魯經濟從“社會市場經濟”向“人民市場經濟”過渡。在智利2021年5月舉行的制憲會議選舉中，左翼和極左翼政黨取得壓倒性優勢;同年12月19日，智利極左翼政黨聯盟“贊成尊嚴”候選人加布里埃爾·博里奇擊敗極右翼政黨聯盟“基督教社會陣線”候選人何塞·安東尼奧·卡斯特當選總統。左翼和極左翼政黨在智利制憲會議選舉占據優勢，以及博里奇的當選將挑戰智利從皮諾切特政府時期就開始實行的長達半個多世紀之久的新自由主義模式。拉丁美洲的政局走向和政策發展趨勢呈現重大不確定性。

從目前來看，拉美極左翼執政黨雖然都反對新自由主義模式，但他們并沒有系統地提出具體的替代模式，只有一些相對明確的政策主張。

首先，批判新自由主義，主張修改憲法。20世紀70年代，智利皮諾切特獨裁政府在“芝加哥弟子”的幫助下，開啟了智利以自由化、私有化、市場化為核心的新自由主義改革進程。博里奇當選后，則表示要放棄新自由主義，制定新憲法，從根本上解決智利的貧富差距問題。為此，博里奇提出要增加公共支出，給中小企業提供資金補貼，助力疫情后企業經濟復蘇等政策主張。秘魯剛上臺的左翼總統卡斯蒂略聲稱，要加大國家對市場的干預，主張對礦業、石油、水電和通信等領域實行國有化。卡斯蒂略在選舉綱領中提到要大規模提高社會支出，將秘魯變成一個聯邦共和國;提議把教育、醫療財政支出增加到GDP的10%，同時給中小型企業提供信貸。卡斯蒂略政府還表示，將同采礦、能源、通信部門的私企重新談判合同，增加國家在企業利潤中的份額;如果私企不接受談判，政府將把其資產國有化。在競選時，卡斯蒂略承諾在他上臺后六個月內舉行修改憲法的全民公投，希望廢除現行憲法第62條，該條規定國家無權修改保護私人投資者的合同條款。卡斯蒂略若想同私企重新談判合同，必須修憲才能做到。

其次，順應廣大民眾的訴求，提出對養老金制度和稅收制度進行改革。在改革養老金制度方面，主張實行養老金制度國有化。1981年，智利率先將養老保險私有化。但如今，該養老金制度暴露出很多問題，很多退休人員只能領到最低工資的三到四成。博里奇主張廢除智利原有的私人養老金管理機構，轉而建立一個國有機構，為65歲以上的人每月逐步發放2.5萬比索的全民基本養老金。秘魯總統卡斯蒂略也主張逐步取消該國的私人養老金制度，對其進行國有化管理。在稅收制度改革方面，博里奇主張采取措施減少逃稅避稅，如取消資本收益免稅的措施，增加財產稅，對富人的資產一次性征收2%的稅;卡斯蒂略計劃取消大部分免稅政策，同時提高稅收，在礦產行業采用特許權使用費，以此來支付增加的社會支出。

最后，對外政策突出國家主體和環境保護。智利新當選總統博里奇或促使智利加入《埃斯卡蘇協定》（旨在保證在該地區全面有效地落實獲取環境信息、公眾參與環境決策過程和在環境問題上訴諸法律的權利等），提出要落實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博里奇并不僅僅強調區域伙伴關系和拉美一體化，更突出智利作為國家的主體性特征，他反對智利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考慮重新談判智利現有的自由貿易協定，希望作為正式成員國加入南方共同市場。秘魯總統卡斯蒂略則表示想要修訂甚至退出秘魯簽訂的17項自由貿易協定，禁止秘魯的食品和服裝出口;他還將采取更強硬的反美路線，聲稱要退出利馬集團。

拉美極左翼在2021年選舉中獲勝，并對地區既有的新自由主義發展模式發起了挑戰，拉美地區的發展模式將面臨變局。但其改革措施也受到內部的極大掣肘，拉美地區未來發展不確定性增大。

在智利，極左翼將受到中左、中右和極右勢力牽絆，其政策主張是否能夠在國內推行前景不明。博里奇上臺后，如果改變智利原有的發展模式，如環境評估更加嚴苛，將可能導致外資投資成本上升，降低外資的投資熱情。加之憲法修改進程和結果不明，智利的經濟發展或將受到制約。

在秘魯，由于政治的兩極分化，卡斯蒂略總統的改革將遭遇一定程度的挑戰。自由秘魯黨在國會中受到中右翼反對派的掣肘，同時自由秘魯黨未能控制憲法委員會，這都將對卡斯蒂略的執政帶來不利影響。憲法委員會目前由右翼人民力量黨領導，國會審議的任何憲法改革都必須通過該委員會，這將對卡斯蒂略總統的施政形成極大的制約。

在哥倫比亞，左翼在2022年上臺的可能性不斷增強。主張徹底改變國家經濟模式的古斯塔沃·佩德羅可能成為哥倫比亞歷史上第一位左翼總統。英國經濟學家情報部（EIU）認為，佩德羅的勝利將是哥倫比亞的“政治地震”。

在巴西，若2022年盧拉當選成功，有機構預測巴西可能奉行務實主義，轉向第三條道路。前總統盧拉參與創立的左翼勞工黨在2003年至2016年間成為執政黨。在盧拉執政的第一個任期，巴西延續了“自由主義”政策;但在第二個任期，盧拉政府轉而走向“發展主義”。如果2022年盧拉再度當選，未來巴西將采取什么發展道路，值得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