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韓國大選各陣營的優勢與劣勢

唐曉　李旻

2022年1月3日，尹錫悅（前排右）與李在明在共同出席韓國交易所新年開市儀式時握手。

隨著3月9日韓國第20屆總統大選日期臨近，選戰已進入白熱化階段。執政黨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與最大在野黨國民力量黨候選人尹錫悅，均被爆出黑料，兩人支持率一度受到波及。國民之黨候選人安哲秀趁勢突起，支持率飆升至10%以上，打破李尹兩強格局，成為影響“戰局”的黑馬。此次大選呈現出幾個新特點：一是兩大候選人深陷丑聞泥潭，總統大選變“比丑大選”;二是“民粹主義”承諾泛濫成災，“脫發”“兩性平等”成為大選熱門詞匯;三是20～39歲青年選票成為各方爭奪的主要陣地。以上特點導致此次選戰局勢膠著不明、結局難測，三方勢力均有可能問鼎青瓦臺。

李在明“逐鹿青瓦臺”優勢有四。其一，他的個人經歷具有傳奇色彩，容易引起“庶民”共鳴。李在明出生于慶尚北道安東市一個以燒地開荒為業的貧困家庭，在家中九個子女（五男四女）中排行老七，曾在工廠中度過了六年的童工生涯，半工半讀考入韓國中央大學法學專業后，受到盧武鉉的影響，走上人權律師之路，主要為勞動者維權。2010年李在明當選城南市市長，政治生涯實現飛躍。少年時的悲慘經歷、與貧困斗爭到底的奮斗史容易引發普通民眾的情感共鳴，獲得選民好感。其二，在韓國人口結構中占比最大的40～59歲人群由于受到民主化運動的熏陶，傾向于支持進步勢力，李在明在這一年齡段選民中的支持率接近半數，遠超其他候選人。其三，李在明曾擔任京畿道城南市市長和京畿道知事，城南市比鄰首爾，整個京畿道則環繞首爾，又是韓國人口最多的行政單位（約1350萬）。他任職期間政績較為突出，積累了一定的人氣，有望在該道獲得有力支持。其四，執政黨內部團結。盡管李在明與黨內對手、曾任韓國總理的李洛淵在黨內競爭大選“門票”時不乏相互攻擊，但最終李洛淵宣布“認輸”，黨內分歧暫告一段落。

李在明的劣勢同樣明顯。首先，個人負面信息較多，大選前后都不會安寧。此前其私人律師被指控暗中收取巨額賄賂。此外，他擔任城南市長時，其下屬涉嫌幫助有關企業低價拿地，此事件使李面臨“向地產開發商輸送巨大利益”的爭議。大選臨近之際，兩大丑聞中的關鍵證人相繼死亡更加劇了外界對李的不信任感。其次，執政黨及進步陣營難以擺脫文在寅政府政策失誤的負面影響。文在寅政府在房地產、就業政策等方面飽受詬病，使進步勢力在搖擺性較大的20～39歲人群中失分嚴重。隨著年輕人政治保守化傾向日趨明顯，“政權交替論”成為此次大選的輿論主流，約有半數以上的選民支持在野黨上臺執政。李在明作為執政黨候選人，很難不受此影響。盡管他試圖在政策主張上與現政府保持一定距離，如提出應暫時保留對多套住房持有者加征更多轉讓稅的政策，以凸顯與文在寅的政策差異，但若拿捏不好尺度，很有可能引發文在寅支持者的反感，反而流失大量核心選票。

國民力量黨候選人尹錫悅具備三大優勢。第一，其“政治素人”和“反文斗士”的形象更易吸引對傳統政客審美疲勞的人群以及對現政府反感的人群。尹錫悅深耕檢察系統多年，在樸槿惠“親信干政門”調查中做出了突出貢獻，曾極力反對文在寅以檢察機關為核心的司法改革，掀起了“法檢之爭”，并憑借“反文大旗”吸引了大批對現政府不滿的選民。第二，韓國民眾的政治傾向整體保守化，保守陣營票倉基本盤穩中有升。2021年11月舉行的一次以4500人為樣本進行的調查顯示，稱自己為進步傾向的選民占比為22%，較2017年1月的37%下降15個百分點;保守傾向占比30%，比2017年1月的27%增加3個百分點，而“中間”層則占據受訪者的33%。可見在文在寅執政期間，選民進步傾向大幅下跌，保守傾向微升，中間層大幅增加。第三，保守陣營基本擺脫了樸槿惠彈劾入獄案“原罪”，而進步陣營耗盡紅利，兩黨競爭回到原點，甚至保守陣營略占優勢。

然而，尹錫悅若想取得“大捷”，還需克服以下挑戰。首先，失言風波和“家丑外揚”點燃了選民反感情緒，使他的支持率嚴重下滑。尹錫悅在國民力量黨候選人辯論中接連失言遭到不少批評，對敏感、重大的外交問題發表激進言論也暴露其外交能力的不足。不僅如此，其岳母涉嫌“騙保”被刑拘，其妻子金建熙被爆簡歷造假，后又深陷“七小時錄音門”。錄音中金建熙意欲“收買”記者助力尹錫悅獲勝，此舉引發外界對其違反《公職選舉法》干涉競選團隊的質疑。

其次，保守陣營內部人心不齊，自亂陣腳。尹錫悅并無明確的政治理念可言，在被“反文”民意捧紅之后為參選方便而加入保守陣營，實際上僅把國民力量黨視為贏得大選的后盾和平臺。而國民力量黨內缺乏挑戰李在明的有力人選，吸納尹錫悅入黨同樣是著眼大選的權宜之計，并非真正讓尹成為黨的核心。雙方均視彼此為工具，各打各的算盤。尤其是“80后”黨首李俊錫“野心”難掩，與尹爭奪黨內主導權，以積累政治資本為將來參選鋪路。他曾因競選團隊指揮權問題“負氣出走”，后又在電視節目中表示“希望自己當總統”，引起輿論嘩然。從黨首與候選人“互撕”到競選團隊集體辭職，充分暴露了國民力量黨內部關系不睦的事實。

最后，獲得特赦的前總統樸槿惠可能不滿足于“安享晚年”，給大選帶來不可預測的影響。尹錫悅此前聲稱如能勝選就要特赦樸槿惠，以淡化舊日恩怨，鞏固保守選票。但文在寅政府先行一步，以“國民和解”為名宣布特赦樸，使尹錫悅失去了凝聚保守民意的一大抓手。若樸為自證“清白”積極發聲，無疑會“喚醒舊仇”，首先被波及的可能恰恰是保守陣營的內部團結。即便樸呼吁“保守團結”，其實際效果也有可能與尹錫悅的期待完全相反。

安哲秀作為“中間地帶”的代表人物，形象較為正面。安哲秀學醫出身，獲得了首爾大學醫學博士學位，后跨行創辦計算機殺毒軟件企業，被譽為韓國的“比爾·蓋茨”，2011年投身政界，先后參加2012年、2017年總統選舉。李、尹兩人負面信息纏身，一直以清廉形象示人的安哲秀成為最大受益者。安不僅吸收了尹下跌的支持率，而且憑借正面形象和橫跨教育界、商界和政界的豐富履歷收獲了部分年輕選民的青睞，尤其在18～29歲青年選民中的支持率高于李、尹兩人。安哲秀的異軍突起，使韓大選逐漸走向“2.5強”甚至三強格局。

然而，安哲秀亦存在明顯不足。第一，李、尹兩人的鐵票難以撼動，獲勝的關鍵在于爭奪中間選民的支持，安哲秀缺乏團隊的有力支撐，單打獨斗獲勝概率很低。尤其是他的國民之黨在國會僅有三席，過于弱小，難以獲取選民對其執政能力的信任。第二，安哲秀原屬左派，后向中間派靠攏，并自稱為“第三勢力”，其政治態度變化快、不穩定，被韓國民眾戲稱為“政治候鳥”，較難依靠政治理念吸引“鐵桿粉絲”。第三，安哲秀的支持者忠誠度較低，多數因對李、尹兩人感到失望，退而求其次支持安。今年1月的一次民調顯示，在安哲秀的支持者中表示未來可能改變對他的支持態度的選民占比高達58.8%，這一數據遠高于李在明的23.9%和尹錫悅的20.6%。

支持率上升后，安哲秀愈發面臨“幸福的煩惱”：是否與尹錫悅陣營尋求候選人單一化？對其而言，單獨“跑完全程”幾無勝算，但如果以在野勢力候選人單一化的方式給尹錫悅做嫁衣，可能有損政治威望。安之前多次為他人做嫁衣，人送外號“安撤收”（“哲秀”與“撤收”在韓語中同音）。2011年首爾市長補選中安哲秀中途退選，選擇支持進步陣營的樸元淳;2012年總統大選時，其民意支持率一度與樸槿惠旗鼓相當，但由于種種原因轉而支持文在寅;2021年首爾市長補選時，安再次讓步。此次參選安哲秀態度堅決，否認將與尹錫悅“聯手抗李”，表示要么“跑完全程”，要么以自己為中心實現單一化。1月的民調顯示，若以安哲秀為中心實現在野陣營候選人單一化，最終支持率格局為安哲秀45%對李在明38%;若以尹錫悅為中心實現單一化，則為尹錫悅42%對李在明40%。可見，安哲秀有其獨到的優勢，做出任何選擇都可能影響大局。

總之，此次韓國大選不穩定因素較多，預測難度較大，未來是否會繼續“爆雷”，仍需進一步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