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對于五大臣出洋中載澤訪日考察團影響研究

【摘要】五大臣出洋是清末新政后期想謀求政治體制改革的行動，對清政府預備立憲起了重要的作用，五大臣中載澤、尚其亨等人赴日考察軍事、政治等制度。清政府確定五大臣出洋考察政策出臺后，日本極力想要讓載澤考察團首先訪問日本。日本先是盡力讓中國打消為保護東北而勸說西方列強的目的，隨后又發生了“吳樾投彈案”和“日比谷燒打事件”，所以載澤考察團先行訪日。到達日本后，日本依照最高規格接待使團，并且進行君主立憲宣傳，想讓中國效仿實行憲政。本文將探討載澤考察團決定訪日過程中日本的作用、日本對于載澤考察團的接待和日本所想要通過此次接待謀求的利益。

【關鍵詞】清末新政;五大臣出洋;載澤考察團;中日關系

【中圖分類號】K25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09-0053-03

1901年八國聯軍侵華期間，慈禧以光緒皇帝的名義頒布了改革諭旨，由此清政府開始了新政變革。①清末新政是清政府向現代化邁出的重要一步，在中國的近代化進程中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其中進行的五大臣出洋是清末新政后期謀求政治體制變革的重大轉折點。五大臣出洋分為兩路，一路赴歐美，一路赴日本。清廷的預備立憲運動以日本的君主立憲制為效仿對象，其中以載澤為首的赴日使團為后來的預備立憲運動起了重大的推動作用。因此可知日本在此次載澤考察團訪日的各個過程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本文將從以下三大角度來分析日本在此次載澤訪日中的影響以及日本所要獲得的利益。

一、清廷做出載澤考察團訪日決策中日本的影響

1904年，日本發動了日俄戰爭，企圖占領朝鮮和我國東北，清廷不得不宣布中立，隨后在一年里，日本居然奇跡般地戰勝了俄國，大多數人認為，日本實行的君主立憲體制是日本戰勝俄國的最重要原因。中國當時的危機局面、國民的民族自卑感以及對憲政體制的崇拜，導致國內呼吁清政府實行立憲的人越來越多，清政府最終在輿論的壓力下派遣五大臣前往各國考察，這是清政府派出載澤使團赴日的最基本原因。

還有一個原因是與日俄戰爭后日本侵占東北有關。戰爭開始的時候，日本政府為了獲得清政府的支持，答應不會侵占中國以及歸還中國東北。日本希望清政府不為俄國提供后勤和各種資源，并且勸說清政府保持中立。②后來日本政府又向清廷要求清政府在必要時協助日本。慶親王奕劻根據目前的局勢，表示假如日本對俄發動戰爭是為了保護中國、保障遠東的和平，中國政府一定會支持日本，清政府此舉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戰后東北的主權。隨后清政府在宣布中立的同時聲明：日俄不論誰贏，東北的主權仍然屬于中國。日本也發布聲明：日本方面沒有占領中國領土的意圖。③然而勝局逐漸傾向于日本，日本此前做出的承諾發生了變化。

首先，日本想要獲得俄國之前在東北的權利。日本政府實行區分利權和主權的方法，獲得東清鐵道的哈爾濱一段支線和遼東半島的租借權。④日本國內之后又出現了侵占東北的呼聲，宣稱中國的土地廣大，沒有力量對東北實行控制，假如日本撤離，沙俄會再次侵占，讓中國把東北交給日本管理。后日俄兩國將在美國議和，當清政府內部在商討對策的時候，日本議員平岡浩太郎訪華，先去會見了北洋大臣兼直隸總督袁世凱，聲稱東北由于戰爭疲憊不已，考慮到中國政府力量薄弱，不能夠保護，或許會再一次被俄國占據，暫時代替中國統治。⑤

隨后平岡和翻譯一起到達軍機處，提出了這個建議，并且問清政府如何防范俄國的再次侵略，軍機大臣和他爭辯。⑥幾日后，清廷詢問各督撫怎么解決日俄議和與之后東北的善后事項。同日，袁世凱上奏認為平岡是在直言中國的應對策略，如果不能按照他的想法，交還東三省可能會節外生枝。庚子事變之后大家都希望能變法自強，清廷雖然多次頒布新政，但是取得的效果甚微，所以西方列強更加輕視我們。因此袁世凱認為只有興利除弊，真心地實行憲政，派遣大員去世界各地考察政治，讓別人都知道我們發憤圖強與過去的敷衍不一樣，只有這樣日本才無話可說。⑦袁世凱這次的上書對清政府做出出洋考察的決策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并且平岡提出了他的“滿洲委任統治論”，這也是清政府決定出洋考察的重要原因。

1905年，清廷正式宣布了派遣大臣出洋考察，分為兩路，其中一路是以載澤為首前往日本。這次的清政府派員出洋考察是尋求政體變革的主要一步，并且也有著趁機勸說西方列強進來影響日俄和談的想法。剛開始日本方面也擔心清廷考察團的真正目的是想要妨礙日俄兩國間的和議。日本駐華公使遂向日本政府報道推測清政府假借考察的名義，實際是游說東北問題?？疾齑蟪紴榱吮苊馊毡镜恼`解，并且與日本距離近，隨時都可以去，所以考慮不去日本，但是這個建議還是沒有實施。清政府在宣布考察前，讓端方到北京來，端方到達北京之后，一邊和出洋考察的大臣們商討如何考察的事情，即是考察團是否去往日俄美三國考察，他們認為日俄之間由于將要達成協議，不需要避諱，可以去往這三個國家考察。另一邊與和慈禧多次討論憲政，具體詳細地闡述了中國實行憲政的重要性，他還重點向慈禧解釋了日本的君主立憲政體，慈禧太后最終表示支持，意味著清廷最終決定出洋考察。清政府派陸宗輿到日本使館，希望日本政府給予考察團提供幫助，并且指出清廷派遣大臣出洋是為了從國外引進制度其中著重考察日本。日本方面知道了中國此次的目的意圖是為了尋求變革政體后，改變了以前的消極對待清政府的態度，對清政府的出洋使團表示迎接。

日俄簽訂《樸茨茅斯條約》當天，日本就宴請了考察使團并表達了對清政府出洋考察的支持，考察團的成員們同時也說明了他們對于日本的君主立憲體制的羨慕。

二、日本對于載澤考察團的接待

在清政府正式決定派遣載澤考察團訪問日本后，日本政府如何接待載澤考察團變成了清政府是否模仿日本實行憲政的關鍵點。所以日本政府就此事進行了細致的準備，為清政府模仿日本政體提供了便利。日本大臣田中光顯宣稱按照帝室貴賓的標準接待清廷使者。并且公布了具體的接待標準和事項：

一是按照帝室貴賓接待清政府使團;二是由兩名接伴員全程陪同;三是將芝離宮當作旅館給清使團使用;四是接待陪同的官員需要到清使團抵達的港口迎接。清皇族使團進出的港口所在的縣知事和市長也必須予以迎送等等一共十四條。

載澤使團在1月14日從上海出發，在21日到達東京，日本政府按照上面的接待原則在日本的各個地區進行了迎接。并且日本的軍部外務省、宮內省，分別派遣大員迎接陪同，十分隆重，并且食宿和交通方面完全由日本方面負責，幫助載澤考察團減輕了財政經費的負擔。并且日本方面加強戒嚴，防止革命黨人偷襲，保護了載澤考察團在日本的人身安全。由于載澤考察團在北京已經受到革命黨人的襲擊，所以他們對于在日本的安全感到擔憂，于是日本方面對各部門下達了要求：清政府的考察大臣載澤來我國考察政治制度，由于考察大臣在出發之前已經發生了刺殺事件和清政府眼下所處的局面，并且清政府在我國的留學生騷亂持續。此時如果他們對載澤考察團一行進行阻礙，就會造成重大的事故，所以載澤考察團路過轄區的時候，應該加強警備，以此來保證他們的安全。

所以載澤考察團訪日途中都有憲兵隊和軍警等嚴加護衛。在日本各中央部門、地方部門以及警察等協同配合下，載澤考察團能夠順利地完成此次考察任務。并且外務省能夠聯系軍方，為考察團安排有關軍事的參觀項目。由于軍事方面的保密性，載澤考察團中的高而謙等人先到達了日本，向日本外務省說明要求允許參觀日本的陸軍官學校和兵工廠。在日本外務省的要求之下，陸軍方面表示同意。載澤考察團到達東京之后，參觀拜訪了東京炮兵工廠、陸軍中央幼年學校和陸軍士官學校。⑧外務省進而還應要求，幫助考察團聯系了陸軍醫院和陸軍軍醫學校進行考察。載澤考察團能夠順利地參觀了日本的軍事設備，和外務部與軍方的聯系分不開的。

日本方面還主動幫助載澤考察團安排講授君主立憲和財政制度。

伊藤博文也積極踴躍去拜訪載澤，回答了載澤詢問的關于皇室和憲法的問題。伊藤博文關于載澤對于中國實行憲政應該學哪個國家的問題說到，中國自古就是君主統治，主權在君王，和日本的國情相同，所以應該學習日本的體制。所以日本主動為載澤考察團安排講座，目的是讓清政府學習和仿效日本政體，日本在后來也確實達成了這個目的。

三、日本所想要謀求的利益

第一，日本政府從整個東亞全局來考慮，為了阻止日俄戰爭后，發生中俄兩國聯合對付日本的情況，進而來聯合中國。近代以來，日本和俄國都對中國有侵占的想法，這兩國之間的關系變動深深影響著東亞地區的局勢，因為這兩國之間的競爭關系也為中國采用相互制衡的手段來謀求生存提供了契機，當一方比另一方更強大后，中國就會采取“聯日抗俄”或“聯俄抗日”。

甲午戰爭后，俄國為聯合中國對抗日本，與清政府簽訂了《中俄密約》，使得東北處于俄國勢力范圍之內，日本對此懷恨在心，它成了日后發動日俄戰爭的原因之一。

日俄戰爭以后，日本為了防止這種事情再次發生，于是在1905年3月23日，在日本軍界和政府中最有權勢的元老山縣有朋向當時的首相桂太郎提出了《政戰兩略概論》，主要內容為：俄國在中國的東北建設的鐵路是專門為軍隊建設的，這證明了俄國想要侵占東亞，俄國在東北投入了大量的財力，因為戰爭失敗而撤離，但是俄國絕不可能舍棄占領中國東北的念頭，并且俄國一心想要尋求一個不凍港來發展海運和海上力量，所以在今后的數十年間，俄國在恢復戰爭創傷之后會再次侵占中國東北，對日本進行復仇行動。山縣有朋提醒要時刻注意日俄戰爭后，清政府要收回東北的訴求，他還擔心中國會聯合俄國來對抗日本，所以他指出日本政府要讓中國完全依附日本，如果中國不順從的話，就用武力手段來鎮壓中國的反日政策。⑨

隨后，山縣有朋又向首相桂太郎提出了《戰后經營意見書》一文，他在文中指出，要把和清政府建立緊密的協作關系，當成除了進行軍事擴張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去做。⑩由于山縣有朋在日本政府和軍界里的特殊影響力，所以他所提出的這些意見都被采納并且進行了執行。

山縣有朋還將《帝國國防方針私案》一文上奏給了天皇，文中把以上的思想都涵蓋在內，把俄國和中國作為兩大敵人，特別是警惕中俄之間的合作，提議要聯合清政府，避免日俄發生沖突的時候，清政府支援俄國。?所以在這種指導思想之下，日本政府對于載澤使團進行了國賓級的接待。

第二，在西方列強爭先侵略中國且中國的民族企業處在起步階段的條件下，日本國內考慮幫助中國進行近代化建設，其后可以為日本進行對華貿易提供一個安定的環境。早在明治時期，日本國內就有著中日朝三國相互依存，唇亡齒寒的道理，提出了“東亞連帶論”，除了幫助中國和朝鮮進行近代化建設之外，還有爭取日本在東亞的領導地位。?山縣有朋在日俄戰爭后，為了防止俄國反擊，提出要在一定范圍內給予中國幫助，以此來防范俄國。?中國在戊戌變法時期擔任日本首相的大隈重信，是促使清政府效仿日本的重要人物，他指出日本目前已經完成了東西方文明的融合，日本作為東亞地區的先行者，有義務幫助中國來實現近現代，當時接受中國留學生非常多的早稻田大學就是由他創辦的，他認為幫助中國實現近代化，可以防止中國爆發戰亂，從來促進日本對華貿易的發展。?雖然日本想要幫助中國實行近代化，但是其最終目的是想讓中國只成為日本一個國家的附屬國。

第三，日本殷勤接待載澤使團也是為實現其大陸政策。日本明治維新之后，日本大力推進其大陸政策，直接出兵吞并琉球，發動甲午戰爭，侵略東北，占領臺灣。隨著時間的推進，甲午戰爭以后，大陸政策逐漸發展為和俄國搶奪中國、朝鮮，所以日本極力要打破中俄之間的往來。戊戌變法期間，日本就極力想要讓中國雇傭日本的軍事顧問，鼓勵中國派遣日本留學生，他們想要讓這些留學生回到中國后帶領中國往日本方面靠攏，日本政府把這一戰略作為今后日本稱霸東亞的最佳戰略。?

日俄戰爭之后，其大陸政策發展到了擴大在東北權益的階段，借助清末新政之東風，擴大在華權益成為日本推行大陸政策的重要手段。之后中國赴日留學的學生與日俱增，使得日本政府用來教育的經費嚴重不足，時任藏相的曾禰荒助請求將國庫剩余金作為中國赴日學生第四季度的培養經費，他解釋道，如果因為費用的問題使得中國的留學生不能入學的話，會影響他們的東方政策。?他所說的東方政策，也就是密謀侵占中國的大陸政策。時任中國駐屯軍司令的神尾光臣指出因為中國有效仿日本進行憲政改革的決心，所以日本應該在多方面進行扶持。?清末新政時期，因為日本政府的大力促進，日本赴華的教官和中國赴日留學的學生愈來愈多，中日兩國之間的這種交流，不單單推動了清末新政，也促進了日本大陸政策的推行。

注釋：

①朱壽朋：《光緒朝東華錄》第4冊，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4602頁。

②日本外務省編：《日本外交文書：日俄戰爭》第37、38卷單冊I，日本國際聯合協會1958年版，第734頁。

③王彥威、王亮編：《清季外交史料》第190卷，外交史料出版處1932年版，第2852頁。

④日本外務省編：《日本外交文書：日俄戰爭》第37、38卷單冊V，日本國際聯合協會1958年版，第105頁。

⑤駱寶善、劉路生主編：《袁世凱全集》第13卷，河南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545頁。

⑥謝興堯整理：《榮慶日記》，西北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83頁。

⑦駱寶善、劉路生主編：《袁世凱全集》第13卷，河南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545頁。

⑧載澤著，鐘叔河編：《考察政治日記》，《走向世界叢書》，岳麓書社1986年版，第583、584頁。

⑨大山梓編：《山縣有朋意見書》，原書房1966年版，第278-279頁。

⑩大山梓編：《山縣有朋意見書》，原書房1966年版，第289頁。

?大山梓編：《山縣有朋意見書》，原書房1966年版，第295頁。

?楊棟梁、王美平：《從“仰慕”到“蔑視”———近代社會轉型期日本對華觀的變遷》，《日本研究》2008年第3期。

?大山梓編：《山縣有朋意見書》，原書房1966年版，第289頁。

?大隈重信：《東西之文明》，《新日本》第1卷第2號，1911年5月。

?黃福慶：《清末留日學生》，臺北近代史研究所1975 年版，第8頁。

?內閣總理大臣伯爵桂太郎：《用國庫剩余金臨時支付清國學生培養費等事宜》，1905年10月21日，日本國立公文書館藏。

?《進程清國駐屯軍司令官情報第7號》，1904年3月23日，日本防衛研究所藏。

作者簡介：

盧鵬，男，漢族，山東莒縣人，魯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在讀研究生，中國史專業，主要從事中國近現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