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造

裴禎祥

恩 造

走在山路上，一顆栗子

像落在石頭、草叢與泥土上一樣

落在我的頭頂

他是那么新鮮、飽滿、成熟

攜帶著造物全部的恩情

在青岡樹這地方

我那么驚喜于一顆栗子

把我當成了大自然的一分子

楓楊樹林

暮晚，我們走進楓楊樹林

被它濃重的陰影吞噬，如沉入一片湖水。

這些高大的喬木，在夜風中

獨自低語著。我不知道

它們說些什么。它們只是順著河谷

順著時間，默默生長，變成一座

綠色的城堡，固若金湯

我知道已經沒有什么

撼動得了它們的存在與地位

面對它們，我無話可說，有的只是

面對高原、雪山、大海、星空

這些永恒而崇高的事物時

一種沉入湖泊般的

悄默的敬畏

獨 處

微醺后，藏匿在內心的江湖

便掙脫了束縛

可以英雄氣短，也可以兒女情長

可以在夜幕下

放開懷抱，捕捉四野的風。

這良宵，戶外萬籟俱寂，只有你

揣想著遠處的燈火

一個人柔情似水，一個人迷離如夢

遠山的雪，落葉，石頭，山頂的星星

都向你緩緩聚攏。

我聽見了羅伯特·勃萊的低語：

“我沒有在孤獨中

度過的每一天，都浪費了！”

閣樓上

是陰暗的，也是古典的。

你伸出頭來，看見的，將不是我

而是這座院子的前世

它將告訴你，這些石條地面

是怎樣一點點磨舊的；這些雕花的門窗

是怎樣一點點，沾染上風霜與煙塵

變得黧黑、滄桑、腐朽的。

面對這座老宅，面對它的精雅、考究

與曾經的繁華綺麗

春風將繞道而行，燕子將另尋住處

我們只是路過，拍照

然后趕著去沾染，屬于我們的

風霜與煙塵。

幾棵玉米

靠近河岸的沙地里

麻柳樹蔭下

站著幾棵萎黃、干癟的玉米

還有幾棵，已經交疊著倒伏成一堆

他們經受了干旱、暴雨和洪災

終于來到了秋天，但收割者卻杳無蹤跡

瘦弱疲憊的幾棵玉米

如同奮斗一生后接近了理想的人

突然發現，并沒有人在乎

他的理想，也沒有人重視他

百般努力

才結出的果實

花 開

蒿瓜花是黃色的，牽牛花是粉白色的

在她的根部，有一點淡淡的紫痕

灰灰菜露出了它紫紅色的腰身

馬蓮花，已經成為了漿果的前世

絲瓜有著優美的弧度

小葡萄，泛著讓人心疼的微光

青核桃，靜靜坐于枝頭

她們在雨中等待著，干凈，鮮亮

這一切，時光都會來一一撫摸

讓她們懂得愛與付出，最終向人間

交出完美的自己

藥引子

在三川，我親近了九種花：

七里香、蘋果、桃、李……

她們都擁有年輕的身體

姣好的容顏

每一種，都擁有不同的味道

它們很可能是某種藥引子——

這些花朵們

從自己的骨髓中，濾出香氣

我嗅聞著它們

體內下了一場春雪

光亮顯現，而生活所堆疊的陰影

逐漸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