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縣土地革命斗爭的回憶

高長直 口述

韓海燕 記錄

佳縣共產黨為什么能鬧起來？最主要的原因是官府的殘酷統治，加上土豪劣紳的層層剝削，人民受不了，官逼民反。佳縣自古以來就窮，土地貧瘠，物產不豐富。農民一年辛辛苦苦在地里收的一點糧食，全被官老爺地主搜刮走了。還有各種各樣的捐稅，無事不捐，無物不稅，弄得乞丐遍地，娼妓滿街，賣兒賣女處處皆是，偷盜搶劫無處不有。遇到水旱疫疾，餓殍遍野，慘不忍睹。壓迫愈大反抗愈強。佳縣金明寺秦馬崄的“氣團”，其實是一次農民起義。農民們聚集了數百人，用土槍土炮，大刀長矛，把自己武裝起來就和官府土豪劣紳斗，甚至殺了洋人。后來被榆林派軍隊鎮壓了。之后就鬧起了紅軍，其實也是農民革命運動。魏野疇是陜北早期共產黨員，在榆林中學當教員，李子洲是學校的教導主任，在北大圖書館李大釗那里入了黨。

民國十二年成立了綏德省立第四師范。李子洲調到了四師當了校長。佳縣的杜嗣堯經王懋廷介紹在四師入了黨。后來喬國楨、高光祖、杜衡、王好智、喬鼎銘、高長直、高述先、高繼先、高緒祖、高再增、高能孝、劉國棟、牛營清、李大榮、劉光明等都在綏德接受黨的教育，先后成了佳縣黨的骨干。他們利用假期，在佳縣成立臨時黨支部，發展壯大黨的隊伍。每期主要負責人就是杜嗣堯。開了學他們又回到四師上學，臨時支部也就隨之解散。那時候黨在農村還沒有扎下根，只能搞一些或明或暗、星星點點的活動。比如在民間成立一些黨的外圍組織“振佳會”，出些油印宣傳刊物，成立農民協會，在學校組織學生會等等。在這種情況下，佳縣急需建立黨的地下組織機構。在眾多四師的學生里，佳縣的杜嗣堯，清澗的白樂亭，是兩個高材生。杜嗣堯語文功底在家里的私塾讀書時就打好了，白樂亭也是。因此，黨又派杜嗣堯、白樂亭到上海大學去學習。為什么他倆能進上海大學呢？于右任是上海大學校長，綏德四師教導主任楊明軒和于右任是好朋友。拿上楊明軒一封信，他們見到了于右任。于右任愛才，通過簡單測試就收下了。此時陜西地下省委成立了，不久楊明軒當上了省教育廳廳長。杜嗣堯由省教育廳任命為佳縣教育局局長。這是1927 春上的事。杜嗣堯將王好智、高光祖、牛營清、高能孝委任為螅鎮、城關、烏鎮、店鎮高小校長。這些校長各自都有合法的身份，先后成立了黨的區委機構。6月，在綏德地委的指示下，佳縣地下縣委正式成立了，選杜嗣堯為書記，喬鼎銘為宣傳部部長，高錫爵為組織部部長。國民黨也有個縣黨部，杜嗣堯同時擔任國民黨縣黨部書記。國民黨的一切黨務工作也是由這些地下共產黨員做。

縣委成立之前，幾個校長在基層已經活動的有了一些基礎，農民們盼星星盼月亮盼著社會有個變化，紛紛組織了農會。全縣有一百多個村莊的貧雇農，組織了七十多個農民協會，參加的有3700 多人。1927年5月，急需召開一次全縣農民代表大會，把縣農民協會成立了，以便更好地領導農民運動。縣委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縣上召開一次農民協會代表大會。我記得到會代表有84 人，都是些年輕力壯，積極向上，有膽有識的農民。會議地點就在武廟。這是有史以來“泥腿子”們在縣城召開的第一次代表會議。沒有經費，參加會議的人自己帶糧，湊錢。國民政府的官員已有覺察，讓陳德仁串通佳縣以北泥河溝、大會坪、小會坪、通鎮一帶的土豪，雇了一百余名地痞無賴、拳手賭棍，涌入了縣城，揚言要砸爛農會，把農協代表趕出縣城。農協代表聽聞，個個義憤填膺、摩拳擦掌，表示一定要把會議開好。在縣委的精心指導下，挫敗了敵人的種種陰謀詭計，終于把縣農民協會組織起來了。8月國共合作破裂，陜北各地隨之混亂起來。陳德仁聯絡土豪惡霸二十余人，將縣委負責人杜嗣堯、高光祖、高能孝、王好智以及親共分子王碩甫控告于榆林鎮署，罪名是共產黨在佳縣搗亂治安。井岳秀出兵逮捕，除王碩甫外，其他同志都逃離了佳縣。

一天早上，我正在園子地里摘金針（黃花菜），杜嗣堯上氣不接下氣跑來對我說：“趕快通知高光祖和王好智，敵人來抓人了。我要到綏德找組織看有什么指示，書記讓高光祖擔任。”說完就走了。看來情況很危急。我很快通知了其他同志。從此縣委就設在我們村的學校，我在學校當教師，黨的活動就在我們神堂溝。“初六十六二十六，不見學生趕店頭。”敵人到處抓人，學生誰也不敢到店頭趕集，敵人在鎮子上抓不到人就進村抓人。

有一天下著雨，我家腦畔上流下來的泥糊糊灌了一腳地。我大哥拿了一把鐵鍬正在腦畔上填老鼠洞，聽見有人打問高光祖的名字。大哥感覺不對勁，從腦畔上往下扔土塊。我出去一看，大哥說敵人來了，讓我們快跑。我們剛剛跑到鹼畔上，敵人就從溝里進來了。我和高長久跑了沒抓住，高光祖藏在一個山窯里也沒抓住。高述祖被抓了，王碩甫被抓了，押在榆林過了幾次堂，沒問出什么就放了。

高光祖也不敢在佳縣呆了，縣委的文件和各處的關系都交到我的手上。他們走后，組織上要我負責召集一次會議，把縣委重新建立起來。可是形勢越來越緊，我也不能呆了，得暫時避一避。我就到綏德四師上學，心想等到稍微平靜下來再回佳縣。想不到佳縣天主教又將我，還有高緒祖、高再增告在榆林鎮署，罪名是擾亂社會秩序，煽動人民反天主教。鎮署給綏德四師發了公文要學校調查，必要時就地逮捕。當時綏德四師已被反動分子執掌，我們聞風立即又回到佳縣藏起來。喬鼎銘、高再增、高述先、高繼先、苗從式、苗從賓、張達志都回到了佳縣。

1927年10月間，在我和高光祖主持下，在神堂溝召集了一次黨的代表會，到會的人有十名左右，開了一天一夜會。會議選高光祖為書記，高長久為組織部部長，喬鼎銘為宣傳部部長，王振華在北區負責擴大黨的組織，并在烏鎮一帶建全區委機關。會議作出決議：第一條是縣委設在神堂溝，上下級聯系由我負責。第二，原來參加國民黨的共產黨員、共青團一律退出國民黨組織，與國民黨斷絕一切關系。第三，農村中的黨員，用瓦崗寨拜把子兄弟的形式，發展青年積極分子入黨入團，并在原來的農民協會中，找苦大仇深的農民積極分子，擴大黨的組織，以便使黨在農村中扎下牢固的根基。第四，在學校利用學生會、研究會的名義，尋找青年進步分子，擴大黨團組織。第五，利用農民對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地主惡霸的仇恨情緒，鼓勵抗捐抗稅抗租。第六，派一部分體強力壯有智有勇的同志，到國民黨軍隊里做兵運工作。第七，嚴密黨的組。對所有黨員要重新審查，將那些動搖不定和不做工作的分子慢慢設法清除。教育黨團員學會做秘密工作的技術和隨機應變能力，以適應地下工作。黨的經費困難，一切自籌，不要依靠上級。

對于佳縣的共產黨來說，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會議。不久，各地的工作又活躍起來了。這期間我們和上級失去了聯系。

第二年，也就1928年臘月，組織派我到綏德去找上級。到了綏德，誰也沒找上，只得回去。過了年又去找，我住在綏德三保泰店，每天在街上蹓，那時已開了學，我在街上碰上了一個黨員，他告訴我杜衡、馮文江的住處。在一個小店里我找上了杜衡，杜衡當時被省委派下來當了陜北特委書記。趙通儒負責特委的日常事務。馮文江我不熟悉。我向他們匯報了佳縣的工作情況。杜衡分析了當時的形勢說，綏德名氣大，特委往那走還沒定下來。佳縣地下黨我們也正在找，你來得正好。米脂縣委的同志很能干，我們的意見是佳縣歸米脂領導。把佳縣改成一個特區，歸米脂縣委領導，代號“賈志先”。以后特區往來的東西由你高長直收轉賈志先。杜衡說我們黨完全轉入地下，農民協會也不能公開，因為敵人知道農民協會是共產黨組織起來的，地址也不能在一個地方，隨時要變，讓敵人捉摸不見。還要成立偵探隊，以便掌握敵人的情況。敵人的政策是“寧錯殺一千，不能漏掉一個。”因此要特別小心。我問到了米脂找誰？杜說他和米脂聯系后再說。

在綏德總算找上了組織，我很高興。往回走時下起了雪，路滑的走不成，到了名叫圪針灣的一個村子，找到一戶人家卻不讓住，說家中小孩有病。我說邪病怕生人，我給畫了一道符，用碗扣在灶王爺前。一會兒孩子的病好了，混的吃了幾頓飯。雪停了走了兩天才回到神堂溝。

回到家里，我找到高光祖、喬鼎銘，把找到組織的情況給他們兩個匯報了一下。大家一致認為，我不能住在神堂溝了，因為敵人經常會到神堂溝來抓人。于是我到了高家塄小學，縣委機關也就到了高家塄村。不久，杜衡來了一封信，叫高光祖到綏德苗家坪當教員，在那里搞地下工作。我馬上找喬鼎銘、高光祖開會，書記走了怎么辦？最后決定讓喬鼎銘暫時擔任書記。當時和米脂還沒取得聯系。有一天，艾楚南給我送來一捆文件，此人在白家鹼開個鋪子，送下文件就走了。文件中有一封信，通知我們派人到米脂開會。我和喬鼎銘商量，他讓我去。高再增正好從綏德念書回到家里，我說我和高再增去。家里的事就由高繼先照應幾天。我和高再增到了米脂，信上沒說找誰。當時苗從式在米脂中學。通過苗從式找到姓李的。劉瀾濤的父親在街上開個鋪子，姓李的把我們領到那里，和我們談了一晚。我們匯報了工作，也領了新的任務。上級決定動員一部分黨團員到國民黨部隊里當兵，打進去，爬上去，拉出來。要選好同志去，選對黨忠誠，十分可靠的同志。佳縣有個俗話“好鐵不打釘，好人不當兵。”我們來個反其道而行之。共產黨是為天下老百姓的黨，黨叫干啥就干啥。回到佳縣，我們按上面的指示做了不少工作，送走一批，又吸收了不少新鮮血液。同時不少同志的家庭遭了殃，如杜嗣堯、高光祖家都受害不淺。放了假我就不能在高家塄呆了，縣委轉移到喬家老莊村。喬鼎銘準備辦個補習學校作掩護，我考慮得辦個合法的手續。喬鼎銘通過一些關系，在教育局弄了個批文。負責人也不能讓喬鼎銘擔任，必須讓喬棟梁村長擔名。我又任了補習學校的教員。學員有馬增前、馬子驥、賀邦慶、張繼增、張俊賢、高再邦等。辦這個學校的目的有二：一為掩護縣委機關，二為培訓黨員。當時縣委不健全，特委派張雄飛來健全黨組織。選喬鼎銘為書記，張俊賢為組織，我搞宣傳。縣委健全后，我和賀大增到米脂匯報過一次工作。不久，特委派劉瀾濤來到喬家老莊，又作了些指示，佳縣的工作又有點起色。過了二十來天，不知誰報告政府說喬家老莊有了共產黨，國民黨政府派了一個連，將近二三百人把喬鼎銘的家和學校包圍起來。那一天剛好喬鼎銘去米脂開會不在，學校也于一日前得到賀家溝杜四先生的情報，把應銷毀的銷毀，必須留下的由張俊賢藏在他姐家的糠筒里。軍隊把我們圍起來搜，讓我們把書全拿出來，一本一本檢查，身上、鋪蓋卷兒都不放過。我們很放心，書就是些語文、常識之類的。課外書就有馮玉祥的的一本書，是國民軍第二集團軍出的。連長翻看了半天，沒看出名堂，帶上軍隊走了，去找村長。

喬鼎銘的家也要搜。喬鼎銘的娘非常厲害，不讓搜。越是不讓搜他們越是不放過。兩個士兵把老婆子的臂膀一擰，把喬鼎銘的家翻了個底朝天。喬鼎銘的老娘就像瘋了似的，跳一跳的破口大罵：“今天搜不出，老祖娘娘饒不了你們這些驢下的！”搜了半天什么都沒有搜到，灰溜溜地離開。喬鼎銘的老娘追上罵，直到罵得看不見人了還能聽到罵聲。喬棟梁既是村長又是校長，軍隊走時把村長帶走了。喬棟梁是個老實農民，喬鼎銘的事他雖有些猜測但什么情況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他也不會說。他被押在城里審問了幾天，也沒審問出什么，只得放了。至此學校解散了。組織派人通知喬鼎銘到神木搞軍運，神木有黨的地下組織聯絡點，告訴他聯絡方式。走之前，喬鼎銘偷偷回到村上，把壓在風箱底下的一百大洋拿出來，把村上因此造成的損失全補了，這才離開了家。接著賀大增、馬増前、高再邦、張俊賢、張德超等同志，也到國民黨軍隊中去做軍運工作去了。

從此，縣委就留我一個人了。我東藏西躲，不敢白天出門，就在晚上活動。過了一段時間，形勢松了一些，我又到高家塄教了書。縣委就我一個人維持了幾個月，很難開展工作。特委知道了這個情況，把木頭峪的苗存式調回佳縣。木頭峪有個支部，黨員也不少，有些黨員就在家里閑著。經多方考慮，于11月間縣委由高家塄小學移到木頭峪，臨時選苗從式、苗從賓、張鵬圖負責。因為既無上級指定，又無代表選舉，因此不能算正式縣委機構。南區高家塄支部、神堂溝支部、店頭支部、任家溝支部、貝溝支部仍由我負責。

1929年正月，在木頭峪召開了一次黨的代表會議，兩天一晚上，由苗從式主持。苗從賓、張鵬圖、張振齊、高光祖、閻庭□、郭妙然、張利成、張蒞等都參加了這次會，有十多位沒有到會。會議主要是選舉縣委負責人。當時黨員人數增加，地區范圍擴大，縣委急需須加強領導。選出張鵬圖、苗從式、苗從賓、高長直、高光祖為縣委委員。會議根據當時的形勢，做了如下幾條決議：第一，組織偵查處，偵查敵人動向。第二，組織互救會，幫助受難的同志及其家屬，解決生活困難。第三，準備力量，在條件成熟時發動暴動。第四，在農村大量發展組織，和農民打成一片，貫徹黨的“面向農村”的指示。第五，繼續派一些同志到國民黨軍隊里當兵。第六，能教書的黨員盡量安排在學校教書，在學校、農村擴大黨團組織。第七，組織饑民吃大戶，抗捐抗稅。后來，張鵬圖到店鎮小學教書，縣委隨之又移到了店鎮小學，教師樊俊、魏幼武都是黨員，工作起來也方便，店鎮又地處中心。這期間又有張達志、王士杰、王士文、劉德錄、劉國梁、張慕時先后當了兵。張慕時帶著一些士兵往出跑，犧牲了。張德超在螅鎮小學做飯，也當了兵，在三邊帶過來十幾個人，十幾條槍，參加了三支隊，犧牲在神木。劉國梁搞兵變失露，被敵人打死了。馬增前住了井岳秀的軍事政治學校，考試總在前幾名。民國二十四年是新六支隊政委，在吳堡慕家園打仗犧牲了。

縣委在店頭期間召開過兩次會議。基本什么也不做。下半年年饉非常嚴重，饑民到處亂逃，流離失所者不絕于道，正是我們做工作的好機會。可這批縣委負責人什么也不做，無聲無息，甚至在烏狼峰溝里搶人，把搶到的錢帶上不知去向。同志們知道此事非常氣憤，都罵他們不是東西。黨內出現了此等事，真是我黨的不幸。在這種情況下，有的同志變消沉了，有的四處逃散，有的在家也都惶惶不安，為饑寒而奔忙，黨的工作陷于停頓。這批領導人中，魏幼武叛了黨，樊俊自首。這一年是佳縣黨最難過的一年，我們心急如焚，可一點辦法都沒有。

1930年風調雨順，夏季作物大豐收，老麥、豌豆接上了口，農民漸漸穩定，黨員大部分安心生產，外跑的黨員也大部分回了家，各地黨支部都逐漸恢復起來。到了秋季，特委派畢維周來佳縣。畢維周先找到我，又找到高光祖、高緒祖、高能孝。我們在店鎮一個小旅店開了一天一夜會。接著在畢維周同志指導下，正式成立了縣委機關，選高光祖為書記，我搞組織，高能孝宣傳。會議決議：由我負責整頓南區各支部，在我們的隊伍里還有非無產階級思想，有的人原本就有土匪習氣，進入黨的組織沒有徹底改過來，一有機會就會冒出來。這是很危險的，必須徹底整頓。干革命是大義，不能有絲毫的私心。我們破著家，破著命做這些危險的事，不是為升官發財，這一點必須讓每一個黨員明白。高能孝負責整頓烏鎮一帶的支部。高光祖負責上下聯系。縣委機關依然設在店鎮小學。每一個黨員必須趕年底發展一個黨員，發展一個頂一個，“瞎貓”“死老鼠”一個都不能要。凡黨員必須參加農村開展的各種活動，比如辦冬學班、鬧秧歌等等。組織粉筆隊，夜晚在墻上寫標語，擴大宣傳效果，把人民充分發動起來。還要學習游擊戰，準備開展武裝斗爭。

會后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整頓了各支部，各支部的負責人都選了出來，各負其責開展工作，于是黨又活躍起來。冬季，畢維周又來佳縣，一方面巡視工作，一方面傳達李立三左傾機會主義路線的危害性。干革命好比踩軟繩，不能左，不能右。要做到不左不右就要學習，要調查研究，掌握實際情況。會后分頭再傳達到各地。放了寒假，縣委又轉移到了神堂溝村。1931年上半年，縣委沒有大的變動，因負責人分散，開會較困難，特委來人也很少，文件指示也不多。一般性的工作也做，但不很出色。下半年，縣委領導有了調整，由高長久、張達志、劉光顯主要負責。他們幾位一直負責到1933年?。隨著形勢的發展，黨領導的游擊戰爭開始了。有關游擊戰爭的情況我不太了解，你可以去采訪高長久，他在西安。

總而言之，佳縣黨組織成立以來，主要活動在店鎮一帶。賀家溝的杜嗣堯、杜衡很有影響。還有四先生，雖然沒有入黨，但也為黨做了不少事。喬家老莊補習學校事件如果沒有四先生透風，黨的損失是不可想象的。圍繞店鎮這個中心點，神堂溝、任家山、曹家坬、木頭峪都建立了支部。賀大增、張達志、張俊賢、高長久、高光袓都出在這一帶。之后烏鎮一帶也發展起來。在佳縣北區黨員很少，黨對這一問題很重視。1932年、1933年派了一些同志到北區當教員，為的就是在北區發展黨的組織。我、高再增、張達志等不少同志在北區當過教員，發展了一些黨員。但1933年下半年特委機關在米脂被敵人襲擊，犧牲了幾個主要負責同志。那一次襲擊給我黨造成了很大損失。1933年特委在佳縣高起家坬開了個擴會議。會后，王兆卿、畢維周、高錄孝、高壽等同志在米脂被捕，被殺在無定河畔。這是陜北建黨以來最大的一次犧牲。其他同志無處立足，就把特委轉移到神堂溝，就住在高長久家。當時把佳縣縣委改成了區委，特委和區委合并到一起工作，佳縣區委在特委直接領導下工作。冬季12月，馬佩勛、高長久在吳堡北區組織了十幾個人的游擊隊，在獅子塄打了一家地主，然后隱蔽在店鎮一帶，于臘月二十三日晩又在木頭峪提了民團六枝槍，殺了民團團長張東蛟等四個反動分子，算是對無定河六烈士的祭奠。佳縣從此開始了游擊戰爭。特委特為這個游擊隊命名為“陜北游擊隊第四支隊”。這個支隊成立之后就在吳堡北面、佳縣南面活動開來。這個支隊的成立，標志著佳縣的共產黨有了第一支武裝力量，在陜北產生了巨大影響。

在艱苦的斗爭中，佳縣成長起來一大批優秀分子。1934年初，高長久、張達志、張剛、劉光顯等縣委的同志調到特委分配工作，佳縣縣委要補充一些領導干部。特委派馬明方同志到佳縣組建縣委。馬明方先找到我，我通過地下聯絡線把張鵬圖、郭文華、高均□等同志集中在曹家坬村，成立了新縣委。選高均□為書記，郭文華為組織，張鵬圖為宣傳，我為秘書。縣委重新組織起來以后，組織赤衛隊，開展游擊戰，開辟村莊，擴大蘇區，大量發展黨團員。到6、7月佳南大部分地區開辟成了蘇區,，赤衛隊普遍成立起來了，區鄉政權逐漸成立。人民大受鼓舞，打土豪劣紳，斗地主的斗爭風起云涌，人民群眾的革命熱情越來越高，苛捐雜稅一掃而光。大地主紛紛跑到城里，小一點的地主誰敢和紅軍作對？農村成了人民的天下。5月間又新成立了六支隊，支隊長是螅鎮王川山的王士杰，政委是樊文徳。這支隊伍在縣委的領導下，經過幾次作戰，發展很快，到10月間，由原來只有一支駁殼槍擴大到140 支長槍，還有不少短槍。人數也發展到169 人。于是就改編成陜北紅軍第5團，團長佳縣的王士杰，政委吳堡的慕生忠，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樊文德。這支隊伍在佳吳一帶積極開展武裝斗爭，所到之處無不使勞苦大眾歡欣鼓舞。在這樣的形勢下，佳縣縣委領導機構的力量已不能適應。特委派白如冰同志到佳縣，經過協商，將佳縣縣委領導成員擴大到七人。改選高長久為書記，喬鼎銘為組織，高長直為宣傳，張鵬圖為工委，王好明為農委，曹世華為軍委，高光祖為秘書長。縣委由曹家坬移在高仲家坬、郭家溝、梁家峁一帶，全縣分為南區、中區、北區、沿河區四個區。區委會相繼成立。后來，特委把米東區也劃給佳縣領導。五個區，共計500 多個村莊。在這樣的大好形勢下，佳縣有必要成立蘇維埃政府。于是縣委積極籌劃，于10月間籌備就緒，在貝溝村召開成立大會。到會代表60 余人。六支隊和當地赤衛隊負責保衛工作。開了一天會，選出政府委員11 人。舉行了委員就職宣誓儀式。主席由我擔任，副主席高述先，糧食委員喬興和，財經委員老鈔，肅反委員高錄忠，教育委員李飄萍，軍事委員馬增前和賀大增，保衛隊長曹華山，土地委員張成功，民政委員曹俊凱。

政府成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分配土地。如何分法大家不清楚，但基本同意平均分配。10月間就調派一些干部下去分配土地。到年底全縣就有200 多個村莊分配完畢。分的方法是一村或數村為單位，不論男女老少，也不論地富貧雇農，一律平均分配。紅軍戰士、貧雇農分近地好地，地主富農分壞地遠地。其他人好壞遠近搭配起來分。這樣分法，中農一般意見不大，貧農喜歡，地富不滿。土地多的村莊還留下一部分作公田，以備給外地遷來的殘廢軍人或給土地特別少的村莊調整。事實證明，農民一旦發動起來，力量太大了。凡是蘇區的村莊苛捐雜稅一律抗住了，地租高利貸一律停付，貧雇農欠地主的債務一律宣布無效，土地典賣文約全部上交焚燒。這樣，農民革命熱情更高，他們全心全意擁護紅軍。干部下鄉和群眾親如一家，農民積極參軍參政。這一年是佳縣革命史上最輝煌的一年。國民黨也知道農村已變了天，雖然也想鎮壓，但靠少量的軍隊根本不是紅5 團的對手。這充分證明了毛主席“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的英明論斷。

1935年2月間，紅5 團接到命令，南下與紅27 軍會合，改編成為紅27 軍第3 團，歸27 軍領導。這樣佳縣黨就沒有了武裝力量。佳縣蘇區早就成了國民黨的肉中刺，早就想挑出去，可不敢下手。現在機會來了。敵人組織了強大的軍事力量從四面圍剿，企圖把蘇區滅掉。南邊是高桂滋的軍隊，西北邊是高雙成的軍隊，東邊山西閻錫山的晉軍，從幾面向蘇區壓來。而佳縣縣委，內無武裝力量抵抗，外無援軍解圍，處于最困難的時期。隨著敵人并村莊，上寨子，步步為營，蘇區一天天縮小。地富壞分子又翻了天，展開了大屠殺。據敵人公布屠殺了兩千多積極分子，干部犧牲數百。在白色恐怖下黨又轉入地下，許多同志在佳縣無處立足，由特委統一安排離開佳縣。留下的同志仍秘密活動。在此期間，好些同志犧牲了。犧牲的同志有：高光祖、高緒祖、張繼增、馬增前、高錄忠、劉□山、劉格初、張剛、張益、張慕田、高嗣先、張馬拴、高蘇山、曹毛、劉補、高長岳、張增光、劉仲英、李建虎、康文舉、高搬正、馬汝義、張德超、張書信。還有許多犧牲的同志，我一時記不起來了。叛變自首的也有：王好智、王好明、王好直、任振英、高文旺、苗從式、張鵬程、張蒞、賀邦慶、張志文、張占山、白錦云、喬如崑、牛營青、康好女、高光宣、劉文昭、高能孝、苗從柄、高均□、李天賜等。有的也記不清了。有的雖然沒叛變，但再也不敢做工作了，如苗從賓、李大榮等。病死的也有，如高再邦、劉嗣祿。在敵軍中搞兵運工作犧牲的有劉國梁、張慕時、張振齊、崔繼浩。還有的我記不起來的。

1935年蘇區殘敗之后，縣委撤到了吳堡北區。我們晚上秘密接頭，開完會，趕天明又回到吳堡，這樣一直堅持到抗日戰爭開始。這期間縣委負責人先后有張鵬圖、張俊賢、高再增、喬興和、高周從、任祥云、高光華等。我也被抓住過一回，就是縣委在曹家坬那時。那一天下著雨，我不敢在曹家坬住，趕黑溜進新舍巢。新舍巢是個小村村，以為下雨天敵人不會到這些小村子來。想不到第二天一早敵人把村子包圍了，跑是不可能了。如果跑反證明自己是共產黨了。敵人一家一家搜，我被抓了。敵人問我是干什么的？我說尋婆姨刨山藥。楊營長抓住我的手一看，就說我是共產黨，黃黑不說就把我吊起打了一頓，然后拉在曹家坬，準備帶到縣城發落。地下黨知道我被抓了，萬分著急，想辦法營救。木頭峪村的曹加猷是個領戲班頭，和楊營長素有交情。地下黨準備了些大洋，讓曹加猷想辦法營救。曹加猷拿了錢說，這好辦，楊營長貪財。不久果然把我放了。那一次還抓了一些人，在曹加猷的說合下都放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一點不假。

1937年冬抗日戰爭開始，綏徳、米脂、佳縣、吳堡等縣由八路軍接防。綏德地委先后派張鵬圖、張俊賢、高再增、曹華山、任祥云、李俊民、李德玉、張如剛等同志回佳 縣，成立“民運股”，實際上就是縣委。由此，縣委又重新建立起來。駐軍是八路軍，政府還是國民黨。黨的工作不能公開，但各區區委相繼都成立起來，隨之各地支部也秘密建立起來。在明爭暗斗中度過了1938年。冬季，張俊賢同志調到米脂縣委工作，我調到延安中央黨校學習。從此以后佳縣的情況我就不太了解了。

1980年12月6日于陜西省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