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山
我相信月光的言辭,即使
月光并不善于言辭
我相信過青春必將遠逝
也信了芳華不再歸來
我相信利刃上的寒光,將會
促成冬日的一場大雪
云朵薄薄的,讓人相信定被刀鋒劃過
我相信山巒的多重性
它們有堅硬的命運,也有
柔軟的心腸,將嵐霧輕輕攬入懷中
我相信頭頂永遠傾瀉著年輕的光
從不怕,被我們一再消磨
先是黑的,像礦井里鉆出來的臉
后來是紅色,像醉酒的時候
因憤怒射出的目光
可那目光,終如落日
紅到極致后,就是暗淡
有時爐膛一聲脆響,火花迸裂
像殺人的話在胸腔里炸開
又被酒澆滅,而后打一個無奈的嗝
搖晃著花白的頭發,灰燼般
風一吹,所有的愛恨都散了
雨后的一汪水,有天空蔚藍的面目
流過的每一朵云,白得幾乎就要破了
蜻蜓留下初吻說——
“午安”
好吧,喜歡倒著飛,還是側著飛
隨你的便……
一只白蝴蝶和一只黃蝴蝶擦身而過
兩個寂靜大于一加一的孤獨
一陣微風吹皺了我
如果再大一點兒,就會
把我的憂愁吹干
午安,這小自在的清爽
是你們的,也是我的
時光有纖足,在屋脊上小心翼翼行走
一度讓你察覺到它的慢
有時連風,也比它來得突然
它也有翅膀,但喜歡靜止
甚至一度在記憶里倒退
有時藏得很深,我們
在尋找時沉溺其中并不自知
更多時候,它徘徊在
生活寬大的刃口之上,將其磨得鋒利
但我們都已經學會,并精通了
在刀鋒上行走的技藝
吃生魚片的詩人
談起三文魚的價格
談起它的口感和營養
唯獨沒有談到與生命有關的水
及一雙死不瞑目的魚眼
功夫茶,談到時間的快
接下來談論這一生
像山上流下來的活水
有多少匯入江河
又有多少抵達了幽境
多好啊,還有一些化成了這夏日的雨水
鐘情于繁鬧的人間
洗刷著草木,墓地里的碑文
談到此,你起身倒茶
把這命定之水從滾燙的壺里
救了出來
爐火滾燙,好一壺沸水
白氣尖叫著,遇冷即逝
杯里的茶葉,一翻身,就向水面浮起一片
再一片,又一片,時光變濃
院里的麻雀,是集體主義擁護者
轟地一下全部撤離得干干凈凈
它們羽毛翻動,北風帶走了成倍的凜冽
爐火暗淡下去,續水
杯底的茶葉遇到了波浪
北風卷著麻雀又回來了,它們在枝上
這一次,像褪色的茶葉
一個兩個的,落回杯底
夕光斜進西窗,屋子騰地一下亮起來
從快餐店出來
爬過一個小坡,向公交站
走去。城市盛大而空曠
每一個站牌都像一個鄉鄰
提著一束昏黃的燈光
當我跳上公交車前往
肉體的棲所,而非靈魂的
歸宿,我在想另一種可能
假如此刻跳下車,混入
茫茫人海,人生是否
還有另一種結果
最后的夕陽染紅著
逝去的江水,而黑夜即將
來臨,不會再有別的
答案了,人生的迷宮
只有一個核心,無論如何
我將獨自消融
在擁擠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