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

王可田

歲月的魔鏡前

我尋找一張不變的臉

——題記

1

如何掩飾這悲傷

匆促而散亂的生命情節

沒有什么能夠留住

風刮過，樹葉嘩嘩作響

沒有什么能真正留下

我殘缺的雙手

懷抱你破碎的形象

2

風雨剝蝕的

你的臉

握住你的手

一股流沙

傾落下來的

你的臉

你的臉顯現

帶給我新的生命

你的臉消匿

像水底游動的火焰

3

我們終歸是石像上

風化的砂粒

千回百轉的河道中

沉寂的逝水

四圍虛空，身體飄飄蕩蕩

茍活的逝者呵

惟有語言的招魂術

給我些許安慰

4

當我說出

你疾逝的身影

就會暫駐

當我呼喚

你黃金的面孔

就穿越界限和阻隔

在時間中浮現

進入我

干枯凋敗的身體

5

如此這般，我們

在回憶里汲取

在想象中靠近

皮肉鎖閉的身體

如蜂箱，思緒

出出進進，并無限制

如此這般，萬物進入我

延展的肢體

穿越天空和大地的邊際

6

我是誰？低聲的詢問

洞穿幽暗歲月

當我說出

嘴巴變換了音調

面孔上疊加了無數面孔

無數個我，被沖得七零八落

千里萬里

散布歲月的山褶

縱使撕心裂肺地呼召

也永難相見

7

歲月的湍流所經之處

我們都是落水者

溺水，掙扎，在漩渦里打轉

沒有一根稻草能夠攥在手心

踏波逐浪的生涯

沒有一樣事物可供參照

日月高懸，蒼天亙古緘默

亡逝的哀鳴

一遍遍從身體掠過

8

而我，究竟在哪里棲身？

此間之外，別無家園

這一句說出后，下一句到來前

別無時間

9

無一幸免，萬物都將抵臨

時間的刀口

沒有凝固的水銀

映照我們最初的容顏

一張臉浸入故鄉的河水

刻蝕的痛楚猶如磨損的銅鏡

散失——散失——

總也無法汲回

10

是的，沒有什么

能夠拼湊

我們完整的臉

在風口浪尖上駐足

在耗蝕的氣流中藏身

我們的房子在流沙上

永恒的在者卻從未顯彰

11

愛世界吧

愛這遼闊虛無化育的血肉

稍縱即逝的萬千形象

每一個瞬間都是珍貴

每一個瞬間都可指望

一條細小的踏板

帶我們進入回憶和期待

進入廣袤的時間

12

你是誰

沒有羈絆的未名者

時間之燼，詞語之蕊

驀然顯現的

火焰涌動的少年郎

你是誰

神龕倒于流沙

我們枷戴刑具

游走世上

仰起的臉，打下

冰藍無邊

痛徹肺腑的穹蒼

13

我們終會醒悟

我們還有指望

14

命運峽谷跌落的

你的臉

歲月煙塵湮沒的

你的臉

微笑著的

你的臉

蒙娜麗莎的微笑

盧舍那的微笑

漾開秘意深深

愛的清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