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圍書寫（組詩）

◎許紅軍（彝族）

果子

桃子和青蘋果一律被我青澀到詩歌中，

為旅途著色，清風配送往事供我咀嚼，

那些星辰坐滿了一個閃亮的夕陽，

我可考慮不再使用鏡子圓謊，但是

果子們把天堂拉斜了，布谷用詭計將我

騙入銀河拋到人世的漁網中。

冰涼，如同烏鴉散步時生產了不成熟的

咒語敷在我的頭頂，森林被搬到陰世，

將為不知名的靈魂輸血。金鼎寺

是最后的糧食，果子們在瓦頂上打造出

一只流淌著金子的草鞋，而我已經

把自己游走成一只烏鴉，黑色外衣不反光，

人心也絕不叛逆。我是親人的行囊啊，

像烏鴉那般長成一棵渺小的大樹，

給果子們的寓言上色，添加養料，

未來長成兩個圓溜溜的佛珠。

捉拿

大地太豐富，麻雀和小溪的假話中，

連一句廢話都沒有，簡單而實用，

我舉著天真，高昂在生活的邊緣上，

被埋沒也是命運的方程式。

我懷著贊美虛構了那顆柳樹綠蔭的

清白，思想的皮毛中攢著生銹的鐵拳，

誰把命運供在腐朽的花朵上招搖，

童話從中聲名鵲起，我便揮手捉拿，

用小滿的氣候診斷書，從根部開始修改。

大地越是豐富，小溪就把真知沖得越遠，

麻雀和我均在下游收獲了沙灘，

云朵在流水中央分離出魚的活法，

水蜘蛛帶著鐮刀疾馳在水面上。

忽略麻雀，小溪就是最偉大的

建筑師，澆灌人心過濾假話，

可惜它們再也無法澄清自己。

登山

難得的是，這么清的溪水真可以用來

洗滌人心，因為小滿太滿了，

我找不到一條開滿野花的捷徑上山。

我要做的是扭緊癡望，烏鴉用玄學

替我引路，我只需取兩根肋骨

做拐杖，殉道于美，定能收獲自然的

友誼。核桃樹的自負，云南松的英武，

藤蔓攀緣在其中，直指那朵大醉的白云，

它制造了我能抵達的最大限度，

把良知珍貴到鳥鳴報答季節的虔誠里。

我不該現在才來，流云那輕如鴻毛的

靈肉，實際上比哀牢山還重。

憑借著淋漓之心，我不敢忽略滿山

綠油油的樸素，醬油瓶儼然怠慢了

純真的漫游心思，不來這里怎么知道

青春其實是最佳的討伐對象？

挑剔

蘋果樹的枯葉落入顫抖的鳳尾竹中，

那是高于假設人心下墜的小事件，

很像親人的盡頭。但是人的本相

不應該這般被暴露了，我不具備落葉

那種悠然的滑翔，并且大地上存著

雨的嘴唇，隨時可以親吻它。

我只是在偶然間被枯葉靈犀出一種

默契，背后的大風手握命運的鋼卷尺。

小滿的遼闊必須深情地凝望，

祈禱生死之神在青蘋果那里跑偏了調子，

理想那么陳舊，旅途的坎坷難以再次

為它繁殖出新的葉芽，這中年之境，

我去哪里孵一片閃光的童話來？

幸好驚魂并未冷卻，我寧可對枯葉更挑剔，

用十幾行詩壓緊肋骨，人心用它彈琴，

不使后背嗷嗷的風鳴被白白浪費。

麻雀

麻雀用尖喙不停地豐富小滿，

稍一對比，命運的虛靜忽然相形見絀，

中年了，傲骨不再泡酒，對才盡的擔憂

轉化為我的女兒也能長成一株美人松。

麻雀卻忠貞地探索出大地的本質

為泥水，它也是一朵燃燒的牽牛花，

不甘心我像遍地的玻璃那般把自己

解散了，豐富的小滿剛好可以

安置一具簡單的人性。這種悵然的

分析反倒讓背影都充滿智慧，

像一群烏鴉削去了嗜血的嘴唇，

把一片孤獨繁殖到歡欣的意氣之中。

麻雀也大膽，它從不對人世搖頭，

我其實已經卷入一場良善的風云里了，

慚愧漸漸破土，讓現實狠狠地摔了一跤，

疼痛感僅次于我再一次被發掘而被

麻雀用尖喙縫起來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