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組詩）

郭曉曄

夏日

世間被季節的熱情充滿

大地像燃燒的草原向遠方蔓延

生長像衰敗一樣不可遏止

像一個赤腳的少年在烈日下趕路

他一臉茫然，眼中透出自信

他還不知道要去哪里，又似乎有確定的目標

他仿佛已經在這個世界行走了許多個世紀

早已擁有了一切，又仿佛剛剛開始

每到夏天，我都會懷想這個少年

就好像咀嚼著空空的幸福

雪花天

是不是所有走過的日子都是雪花天

那一扇扇窗口打開的日子

仰望星空，似乎一步就能抵達

那躍馬揚鞭，打著呼哨

馳過的草原、荒漠都是雪花天

每一個彎道，每一個陡坡

身邊掠過的每一棵樹，每一條河

每一件樂器都是雪花天

那昏沉沉打盹的夏日午后

那無聊的平庸的日子

從噩夢中醒來，失落，焦慮

那被賦予意義的或茫然若失的日子

多么奇妙，多么抒情。那過去了的

在黑暗中掙扎穿行的也是雪花天

潮汛

每天早晨，如同來到波濤滾滾的海邊

我看到大街上奔流著

小汽車，公交車，共享單車，電動自行車

如同在潮水中捧不住一束浪花

我無法分辨誰是快遞小哥，誰是市長

誰是經理，律師，泥瓦匠，采購員

日月引力牽動每一叢波涌，召喚著

找工作的大學生、農民工，生意受挫的老板

我無法在這部恢宏的交響樂中

分辨出誰的旋律浪漫，誰的激昂

誰的焦慮和疼痛……起起伏伏

浪花激濺，旋流湍急，曙光和鷗鳥飛翔

我被自己感動——我深陷其中的

每個生命，都喧響著奔騰的藍

林灣

清澈的樹叢間沒有一只鳥，一絲風

寧靜是一種堅持，淡泊也是

默誦著古老的經卷

以這種溫馨的方式

釀造的老窖，透出了醇香光澤

泥土封口朝向東南

已觸碰到陽光

只要是在期待，緩慢也是一種堅持

祖先與家園相互的滲透和安慰

抑制住的欲望

被遺忘之前

綠色的火焰將爆發

形成自己的風暴和洪水

桃花敘事

一樹桃花，該怎樣敘述春天

與暖風，細雨，陽光，溪流

與裊裊地氣一道敘述

她的喜怒哀樂，隨天地一道搏動

還有倒春寒，生命的渴求

眼睛里未融盡的冰雪

一樹桃花開始了這個春天的旅行

她靜靜地燃燒

每一個經過她的人

都在經歷自己的故事

心動

我看不清你的容貌，白樺林中的紅衣少女

美艷或恬澹，你暗含憂郁還是幸福

都無疑是一個肯定的低語——

一個獨自寧靜的思

從煩囂的塵世掙脫

秋天陽光洗凈的思，清澈，幽秘

從你一圈圈擴展開來

以白樺樹的亮潔撞擊我，打動我倦怠已久的心情

倒影

寧靜中回憶出來的感情

從巳逝的幸福時辰抽出的

一叢憂傷的蘭草，裝飾著

模糊的金色鐘樓

被哪一位月光下的小公主遐想

無聲的鐘聲仿佛童話，仿佛永恒

已逝的幸福時辰漂在水上

哪怕一滴輕輕的夜露

也會打痛冥思者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