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另一種形式(組詩)

高旭旺

生命本身

我寧愿相信，生命

在于生命的本身。其它

都會在塵歸塵，土歸土

之后。只有時間從空間中

碎散于毫無意義的瞬間

生命，從胎記出發

再回到墳頭白毛毛的草上

這種流程，是蟲鳴，螢火

喂養返青的寸草

和放飛的閑花

她的呼吸，張望

音容和笑貌。依舊

逃離不了山色，湖光

與氣息的愛

愛，是道生一，一生二

三生萬物

致母親

古人云，人到七十古來稀

指尖上，漏下的日子，數一數

我已到古稀之年，老了的人

才活得明白

母親，我肉體與靈魂

修行的教堂

母親，胸前上帝賜給的乳房

是教堂上晃動的兩只鐘

我記得，姐姐出嫁時

撞了一下。淚如線

弟弟還小，不懂事

只是用手，拉了一下鐘繩

母親，是教堂，是神位

佛，無私把光普照著我

緣之帖

時間，從空間走來

暗示，不是你來得太晚，而是

你來了之后，早來者

深入過桃風，柳浪

消散在季節的深處

我知道，有緣的地方

神氣，生長一個詞

叫好。就是女與子的相遇，交會

日子久了，成了

花草。滋養著萬物

日子告訴我，只有

從心窩里涌出的血

圣液。紅紅的，暖暖的

流經緣的全身。不停地

澆灌著這個詞根

從此，葉茂，鳥鳴

牧羊人

山風，有輕，有重。翻過

一道梁，又爬一座峁。一次

又一次，把牧羊人手上的羊群

放大。像山崖上掛著的

那朵云。白

真白，是上天賜給

人間的一條哈達

牧羊人，揮霍手上的鞭子

啪啪！是雷電，是風雨

是山歌，是愛情。像村口

迎接新娘出嫁的花轎，嗩吶

銅質的。漫漶

一座山和另一座山

日子久了，牧羊人從黑發到

白發。又從白發到無發

這種山坡與羊群的命運

和守望，被風吹定之后，落下的

是父親的鐮刀，鋤頭

是母親的紡車，煙火

像瓦當上光，穿過屋檐

潤澤羊群。是家風

是神諭

故鄉記

清明那天，我回老家給父母上墳

掃墓。沒想到，在父母的墓碑

與碑座之間，長出寸草

在三月里，返青，拔節和滴翠

共同，扛起我父母的名字，年齡

籍貫。還有誕辰和死亡

家鄉人說，不到黃河心不死

也就是說，一百粒，一千粒

或者上萬粒，草籽。被風

吹落之后，墓碑

與碑座的縫隙里，生長

生命，呼吸和張望

根的神位

萬物有靈，給人間一個

最知命的，就是出枝

吐葉。或者叫

孤陰不生

獨陽不長

這時，我在父母的碑上

清楚看到的風的過往和雨的痕跡

頃刻，使我想起小時候

爺爺咽氣前，對我父親說的

那句老話。有血性

人，在做事

天，在看人

三江口，我遇到雨季

端午前夕，我迎著潮濕的楚風

穿梭在沅江，湘江和汨羅江之上

與三江口雨季偶遇

一門心事，溯尋

屈原與石頭的水葬。這時

江水和我交會，《九歌》《九章》

還有千年的《離騷》《橘頌》

一位詩人的生命體驗，被楚風

篩過之后，江面敞亮

而遼闊。魚與水，

水與草，草與鳥交流

對話。把愛情和追思

詮釋詩與遠方

兩千年啊！這一天，我在流速和浪花之上

清晰地看到濕地上的白鷺，一只只昂首

舉目。與藍天，白云

溫故著各自的內心和情愫

三江口，我沐浴著南國秋雨。打開

竹簡的《楚辭》。放下身心

尋覓每一個辭和辭根。這時

風中的歌，水中的魚，雨中的草，

一起圍上，分享，研討屈原的辭

和《楚辭》的光

光，是屈原的靈魂

靈魂，是光的《楚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