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清淺（組詩）

崔修建

小鎮

暮色籠過來，那么溫柔

那么純粹

車行緩慢，像默片時代的背景

復制到了小街上

這是北方的小鎮，安然若素

臨街的樹都慈眉善目

小酒店，小賣鋪，小相館，小市場

那么多小，親密相依

那么多小，煙火味十足

也有廣場舞，也有熱鬧的象棋攤

有新樓盤營銷的巨幅廣告

那間素樸的茶室，那把老銅壺

裝著滿腹好故事

等我坐下來，靜聽細品

好時光

許多好時光都是免費的

譬如，嗅一嗅陽光的味道

欣賞一朵云與另一朵云的相遇

聽雨打芭蕉，看雪落原野

跟隨一本游記跋涉萬水千山

眺望繁星閃爍

請一彎明月浮過葡萄架

隨處可聞的草木馨香

陷入一首唐詩旖旎的風光

清涼的夏風撲面而來

那么多細碎的好時光

觸手可及

我早已疏遠宏大敘事

更喜歡一杯淡茶的清幽

喜歡與山花相看兩不厭

喜歡一溪不緊不慢的流淌

喜歡黃葉平靜的飄墜

像認真琢磨的詞語

恰好落到美的事物身上

甚至那個發呆的午后

那個孤獨刻骨清醒的子夜

都成了我一生珍惜的好時光

覆蓋我，又提純我

時光清淺

一個隨遇而安的山村

一棵年輪密實的老槐樹

阿婆在門前打盹

兩只蝴蝶菜園里嬉戲

流云白得像攤薄的棉絮

天藍得有些夸張

一垛麥秸，聳著安閑

一池清幽，攏起散淡的霞光

一架豆角，垂掛十分安然

一簾穿堂風，翻開兩頁詩篇

磨盤上啄食的麻雀

籬笆墻上練習倒立的蜻蜓

方步慢行的鴨鵝，好光陰

要盡情花費在美好的事物上

冬雪尚未啟程

大把清淺正跟隨陽光四處播撒

那一刻

月光清冽，露在草尖結著白霜

我們各居一城，聽著心跳，數著繁星

我們敲落一地的花瓣

掩住一江的憂傷

從蒹蒹蒼葭到江楓漁火，愁眠

如影相隨，我們抱著曠世的孤獨

望著那枚誰都無法豢養的月亮

咀嚼別人的故事

肆意豐富著感動自己的情節

那一刻，山河闊大而多情

我們傾聽細小的蟲鳴

瞬間與永恒，都那么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