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 子

張伯超

依稀地記得那是一個秋蟲唧唧、月明星高的晚上，夯子和幾個小伙伴來到打谷場上的谷秸垛旁。借著傾瀉如銀的月光，饒有興致地玩起了貓捉老鼠的游戲。當夯子輪換成了被捉方，他尋覓到一堆谷秸垛，把一捆站立堆放的谷秸挪開了一條縫隙，斜楞著身子鉆了進去，半站半仰地側在里面，自我感覺還很舒適……或許是躲藏得太隱蔽了，過了很長時間，伙伴們沒有找到他，便掃興地回家睡覺了。夯子在不知不覺中熟睡了過去 ……

就在夯子還沉浸在夢境中的時候，他隱約間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覺得靠近自己身體外側的谷秸在抖動，并且聽到了熟悉的嬌翠欲滴的鶯語燕聲。“不、不行……哥……哥……不、不行！”還有那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地帶著顫腔的男人的喘息聲：“好妹妹……就……讓我一次吧……讓我一次還不行嗎——好妹妹！”驀然，夯子聞到一股曾經令他心馳神往的味道……是她——下鄉女知青程婕！大隊干部安排女知青挨家挨戶吃百家飯的時候，夯子和程婕倆人曾肩并肩坐在夯子家的矮飯桌前吃過飯。程婕那散發出的迥異于農村姑娘臉上擦的雪花膏味道的體香，誘發了他青澀懵懂的感情之“處男地”的情竇初開！……夯子情不自禁地把眼前方的谷秸拔開一條窄縫，借著月光向外望去，是她！真是她！——程婕！即使是她的背靠著他，他也能從感覺上認出來！而對面和她對壘的是夯子的鄰居孫正。……孫正和程婕親密無間地抱在了一起，擠壓在了間隔在他們中間的谷秸上。夯子在承受著他們兩人逐漸往里擠靠的施壓，但他大氣也不敢出，小聲也不敢吱，只能置身于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他已無力把持這種平生第一次面臨的突兀局面，可憐他瘦小的羸弱之軀，尷尬地任由他倆把互動的力道一次又一次卸載在自己身上！他那被誘發的初次的血脈僨張，也漸漸地扼縮了回去，無奈地承受著蠶咬啃噬……一刻，兩刻，時間在慢慢地虛脫著！夯子覺得身體被壓得實在難以忍受了，便試圖活動一下，緩解一下身體的憋屈不適！——他拼盡力氣一聳身，把全身心投入的程婕驚得立刻推開了孫正，叫停了孫正的狂風暴雨！當孫正扒拉開了擋在夯子身上的谷秸，倆人發現夯子的存在后，都被驚得目瞪口呆！反應過來的程婕捂著羞赧的粉面落荒而逃……

第二天，由于藏不住事的性格在作祟，夯子魔怔似的把昨晚上發現的秘密神秘地告訴了小伙伴們，沒想到這種桃色新聞的傳播速度之快、事態之嚴重超乎了夯子的想象，下午便有公社武裝部的人員找上了家門，來向他核實傳言的真偽，夯子如實向他們陳述了昨晚的經過，他太天真了，沒有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夯子只認為他們兩個人站著親嘴了而已，但絕沒有意識到會犯多大錯誤！然而，當天晚上孫正和程婕就被揪到了大隊部，在公社人員的再三審問下，他們承認了，吃虧還在于孫正是個帶引號的有婦之夫（她媳婦因為精神原因失蹤三年了）。

第三天早晨吃過早飯后，忽然聽到街上有敲鑼打鼓的聲音，夯子剛邁出屋門檻，就聽鄰居大嬸對他說，正是因為夯子的泄密，孫正和程婕被公社定了有傷風化的流氓罪游街示眾了！大嬸的話音剛落，夯子的心就咯噔一下！一顆悔恨的心驀地向下一沉，像沉到了無底洞中！夯子揣著一腔自責的悲憤情緒，三步并作兩步向有鑼鼓聲響的方向跑去！他遠遠看到程婕和孫正的脖子上掛著幾雙由舊布條串起的破鞋！程婕的胸前掛著一塊用墨汁寫上“破鞋”兩字的木制牌子，孫正的牌子上則寫著“大流氓”三個字。他們兩個邊走邊有氣無力地喊著：“我是流氓！”“我是破鞋！” 當程婕看到夯子，向夯子投來一束怨恨至極的目光……夯子心急火燎地竄到公社人員面前，扯住年齡大點的人員，理直氣壯地和他辯論：“他倆是站著談情說愛！他們究竟犯什么法了？”公社人員不屑一顧地說：“你個小屁孩！你懂什么！”

公社人員說罷，引得后面押送游街犯的人一陣哈哈大笑！公社人員扯開了夯子拽著他衣領的手，向外一撥拉，說：“回家吃地瓜抱孩子去！”然后理直氣壯地喊著口號，伴隨著緊鑼密鼓的敲打節奏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