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比尋常的相遇（組詩）

張敏華

是他，又不是他

他的手伸向水龍頭

是左手

他抬頭望了望窗外，雨水正從

樹枝上落下

他哭了一夜，但臉上看不到

淚痕，而能看到的

除了有一絲憐憫，還帶著

寬容

經歷太多的生死，讓他變得

清晰，又漠然

——世界已經這樣了

他還能怎樣

他病了，記憶是上帝給他的

藥丸

出賣他的那個人——

是他，又不是他

神秘的貓

風會突然停下來，去問候

窗臺上的那只貓

它所在之處，仿佛它無須擔心

何謂現實，也聽不到

任何訓導

閉上眼，但貓仍在那里

它的出現如此偶然

它趴在窗臺上

暮色籠罩在它身上

立夏日，看見貓

看見了它，黑白相間，弓著腰

和它一起越過窗臺

消失在黑夜

一只不存在的貓

請忘了它

一只被遺忘的貓，為何會

突然出現

五 月

感到了悶熱，我轉身走進樹林

螞蟻上樹，我是一只大螞蟻

鳥鳴消失，只是從我的

耳朵里消失——

下雨了，小水珠從樹葉上

落下，掛滿了蛛網

“蜘蛛去哪了？”我想起父親

寂靜在堆積，凝結

變沉……

風穿過樹林，我孤零零地

留下，父親去的地方離我很近——

我是否還能從容地走出樹林？

——我把目光投向天空

眼里滿含雨水

片 刻

一只蝸牛正爬上公路

“請稍等片刻。”風中有一個聲音

在和誰說話

這些微小的片刻，它們和萬物

經歷一次次非比尋常的相遇

歡笑、抽泣、尖叫、靜默

數不清的片刻，數不清的萬物

它們藏著四肢和眼睛

被時間愛著，恨著，愛著

愛恨交加──

希望鳥兒一度活過我

每天午后我在窗臺外放一些

米粒，讓鳥兒來吃

鳥兒每天早晨在窗外的

香樟樹上嘰嘰喳喳

如果某一天午后，窗臺上

沒有了米粒

如果某一天早晨，聽不到

窗外嘰嘰喳喳的鳥聲

希望鳥兒一度活過我──

但對它們我仍有不甘

它們像一個個詞

一場雨，讓一些草活過來

讓另一些草活得更好

活得更好，比如牛羊有了

草吃，我們有了牛羊吃

不只是牛羊，它們還把

生命饋贈給我們

它們像一個個詞，我們

來到山上，找出每個詞的意義

我們回到海邊，在潮聲中

讀出每個詞的聲音

風，飛走的白頭鵯

太陽還沒出來，我已

離開了黑夜

透過時間的木窗

玻璃上凝結的光

天使，我臉上的欣慰

風，飛走的白頭鵯

月季，薔薇，三角梅……

滿懷花朵和感恩

看，撫摸，說話

億萬年的石頭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