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那頭老水牛

※文/熊興國

農家，總是離不開牛的，犁地、耙田都需要它。而我家與牛“打交道”最多的人自然是我的父親，尤其是春耕以后，父親和牛就成了一對分不開的搭檔。犁地，耙田，掏溝，撒種，哪一樣都需要牛，而需要牛的地方自然就少不了父親。

早晨天不亮，父親就扛著犁趕著牛出去了，到了地里，父親會很熟練地給牛套上繩子，架上車軛，口中發出“踩邊”“溝”“縮”等詞匯，那無非是父親對牛發出的“命令”，就是沿著坎邊走，跟著剛犁過的溝走，或者是退回來的意思。若是牛不聽話，父親便會抖動繩子，甚至做出要打的姿勢，牛也只能乖乖地聽話了。

父親是個愛牛之人，不管平時犁地或是耙田，父親都會對牛特別“照顧”，要么煮點熟料，要么割一捆青草，若實在不行，父親就到樓上去拾幾個玉米苞下來，放在盆里讓牛啃。父親常掛在嘴邊的話永遠是：牛吃不飽，它怎么犁地。

記得有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牛吃了什么不對頭的東西，肚子脹鼓鼓的，全家人都急壞了，父親竟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他說沒有牛哪來的糧食。

好在只是把熟料和生料喂反了，并沒有什么大礙。不過從此以后，父親對牛也就更加疼愛了。

牛還是一樣的出入在田間地頭，不過父親的身體卻越來越差了,他的工作逐漸被大哥頂了去，父親更多的時候就跟在了牛屁股后頭。

再后來，那頭經常出入在田間地頭的老水牛的身體也垮了下來，取代它工作的自然也就換成了下一代。這個時候父親已經不能上山趕牛了，他佝僂著背，去哪里都拄著一根拐杖，慢吞吞的，好像每邁出一步都要耗去他所有的力氣，但父親還是去牛棚里看那頭老水牛。父親講著他自己的故事，似乎牛就是他傾訴的對象。他摸著牛的鼻子，眼睛，耳朵，如虬龍的牛角上，他邊撫摸邊哭，似乎是老友之間做最后的道別。

來年的春天，父親走了，很安靜。就在送父親上山的那天，我看到那頭老水牛流淚了，只是不知是放鞭炮煙熏的，還是牛也讀懂了某些什么。

父親去世不到一個月，那頭老水牛竟莫名地滾下山坡摔死了。有人說，那是因為年齡太大了，我倒覺得那是一種心靈的相通。

又是一年春耕忙，我突然之間好懷念那頭老水牛，懷念在另一個世界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