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吟
(桂林理工大學藝術學院,廣西桂林,541004)
構建全員、全過程、全方位的“三全”育人格局,是高校加強思想政治教育工作面臨的一個重要課題。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非遺)作為地域文化的重要載體,內容豐富、內涵深厚,是高校“三全”育人的優質資源。高校設計教育以培養有審美判斷和科學精神的高層次、復合應用型人才為宗旨,強調審美性、藝術性和實踐性。[1]傳統美術類非遺包括刺繡技藝、民間繪畫、民間剪紙、傳統印染、傳統雕塑、陶瓷技藝、傳統編織、傳統玩具等,具有藝術造型、手工技藝、審美思想、社會功能、藝術價值、文化象征等要素,是藝術設計教育的重要教學資源,具有全面育人價值。因此,高校設計教育應不斷挖掘非遺優秀資源,發揮非遺全面育人價值。
伴隨著社會對非遺保護意識的增強,非遺進高校、進課堂熱度不減,如引入非遺和傳承人項目、辦展覽、開講座、開工坊、設基地等,這既有利于校園文化建設,又可以使學生了解非遺,激發學生對非遺的保護意識。
在高校設計教育中,非遺的參與度很高,特別是傳統美術類非遺項目,其參與模式主要有以下三種。一是將非遺作為教學資源和教學內容,如中外設計史、工藝美術史等基礎理論課的授課內容是讓學生了解設計的“過去式”,其中就包含大量傳統美術類非遺作品和知識,學生學習和分析這些作品和知識,可以認識傳統藝術的本質和審美,受到傳統文化的熏陶。二是將非遺作為藝術實踐活動的啟蒙環節,如陶藝、漆藝、染織、傳統繪畫、藝術實踐等課程的學習都始于對傳統造型和技藝的臨摹學習,從而讓學生獲得藝術基礎技能的提升和藝術情感體驗,而傳統美術類非遺中包含大量傳統造型和技藝要素,是藝術實踐的啟蒙老師。三是將非遺作為藝術設計的再創作元素。近些年,因旅游經濟、鄉村振興政策的影響,部分地方高校充分將本土非遺資源融入設計教學,探索出以“非遺再設計”為主題的課程、設計訓練營、大學生創新創業設計和科研項目等形式,將傳統造型、圖案、工藝、材料等元素進行提煉和研究,與現代設計功能融合,使非遺煥發生機,體現了高校設計教育對非遺的保護、傳承和再生意識的增強。整體來看,這三種基本模式呈現的特點為:偏重將傳統美術類非遺作為藝術設計教育教學的素材和資料,充分發揮非遺美育的核心價值,同時,非遺的德育價值也逐漸顯現,在提升學生文化認同和價值認同上起到了作用;讓高校設計教育參與非遺傳承保護的話題,集中在對傳統圖案、工藝技藝、材料等的現代轉化和應用的問題上。
學界對非遺的研究不斷深入、研究方法逐漸多元和開放,為非遺參與高校設計教育提供了更廣闊的思路。方李莉認為,在傳統的生活中,許多藝術往往是一場儀式或表演的一個部分,必須放在某一社會語境或歷史語境中才能解釋清楚。[2]現有傳統美術類非遺項目參與高校設計教育的模式,如知識講授、藝術實踐和體驗、再生設計實踐等,更多是將傳統美術非遺中的一個造型、一個圖案、一種技藝、一種材料變為教學的素材融入教學實踐,素材往往是孤立存在的,恰似只觸及了基因表層的“遺傳因子”,而忽視了龐大的基因序列及其“遺傳信息”,即忽視了美術因素的流脈,忽略了社會內涵和復雜的社會生活系統,丟失了儲存著藝術生命起源、生長、凋亡等過程的信息,最終遮蔽、弱化了其參與高校設計教育的育人功能。
因此,在高校設計教育中,如何挖掘優質非遺資源并讓非遺參與教學育人過程,如何讓學生在知識學習中既了解傳統文化又培育民族精神,既發揮非遺的全面育人價值又保護和弘揚優秀傳統文化,是值得思考的問題,需要從思考非遺在高校設計教育中的育人功能本質開始。
現代設計以創造性思維為核心,要求以新穎獨特的思維揭示事物本質及內在聯系,以獲得新成果。因此,高校設計教育中激發和培養學生創新思維是一項重要任務。
設計是物質生產過程,也是造物活動,造物活動的根源和本質體現于造物的原生性問題。造物的原生性,即人類造物與自然、社會的相互作用或衍生關系,反映了造物活動是如何在特定的自然、文化中進行和完成的,揭示了造物發生的機制和邏輯性,展現出人類創造的能動性。傳統美術類非遺的技藝、裝飾風格、個體工匠等都源自農耕社會,其特征的形成與中國天地人和的宇宙觀、以節氣為代表的農業知識體系、代代相傳的手工傳統、家族繁衍的人生文化、傳統的生活式樣等密切相關,其中蘊藏豐富的造物機制和解決農業生活問題的智慧,揭示著中國風格設計的原生性問題。
在高校設計教育中,借助非遺作品讓學生理解造物原生性,從而發現藝術“發生”的奧秘,不僅可以培養他們對事物內在聯系的思考、解釋的思維能力,還可以加深他們對傳統文化知識的了解,激發他們的創新思維。例如,廣西環江毛南族石刻技藝和木雕技藝是毛南族人民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創作出的,有著獨特的民族記憶。毛南族人民生活在群山之中,與山中的木頭、石頭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們在營建居住的干欄石樓時,干欄內外山墻以木、石為結構,房基運用石柱,臺階運用石條,門檻、曬臺、牛欄、桌子、凳子、水缸、水盆等都是石頭壘砌并雕鑿花樣,房屋的木梁、柱子、門樓以及家用的木桌、木椅、木柜上也都雕刻圖案。他們在建造房屋的過程中練就了雕刻石材、木材的技藝,賦予了石材、木材生命和活力。他們擅長石雕、木雕,繼而延伸至儺面具制作和石墓雕刻。[3]以木雕儺面具來說,制作時需根據面具形象的地位、功力、性格以及人們對他們的的褒貶等,來確定面具形象的面貌,其中摻雜了民俗、宗教和原始戲劇等多種元素。[4]他們的雕刻技藝是從農業生活中獲得,他們農忙時為農,農閑時為工,把從處理居家日用材料中獲得的經驗,延伸至精神儀式領域的裝飾技藝,技術達到純熟。
可見,傳統美術類非遺技藝或造型的原生性問題,揭示著造物誕生機制。在高校設計教育教學中,充分發揮非遺的育人功能尤為關鍵,可以讓學生認識到設計本質,激發他們思考設計的來龍去脈及其與其他事物間的聯系,幫助他們突破思維定式,激發他們的感受、想象,增強他們分析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使他們在藝術創作時能夠吸收如藝術風格、民俗習俗、社會潮流等一切可借鑒的要素,綜合在自己的藝術思維中,最終達到培養具有創新思維人才的目的。
無論是在傳統社會還是現代社會,造物或設計都與人類社會生活血肉相連。現代設計強調公共服務意識、尊重大眾和公共意志,這與傳統社會中形成的文人風雅自賞的設計有本質區別。因此,在高校設計教育教學中,幫助學生確立現代設計方法論意識、了解設計與生活的關系,是培養專業設計人才研究和解決問題能力的重要方法。但就現實情況來看,多數高校設計專業學生因年齡、閱歷的局限,未能深入廣闊社會生活,也無法深刻理解設計與生活的關系,未能真正掌握設計方法論,阻礙了未來學習和創作。
傳統美術類非遺根植于社會生活,富含大眾意識、民間民俗生活信息、歷史文化等內容。在高校設計教育中,教師應借助對非遺的接觸和學習,讓學生在對物的學習中,領略廣闊、樸素的民間社會生活,體會物與傳統社會、與人的關系,進而啟發學生思考并找到物與現代生活的關系,幫助學生逐步確立設計方法論意識。
例如,廣西環江毛南族花竹帽是在帽底編織花紋的竹帽或斗笠,可當作雨具日常使用。花竹帽花紋美觀、結實耐用,是廣西竹編工藝的代表。制作花竹帽是毛南族婦女的日常行為,一般選取夏至后立秋前修直勻稱的筋竹和墨竹做材料,這樣可以避免早春竹材的寒濕和霜降后的篾皮脆性,制作流程包括制篾、染色、編織等工藝。花竹帽是來自生活的產物,與氣候、雨量、物產、生產方式、行業規則、習俗等有密切關系,呈現了毛南族人民衣、食、住、行的生活細節和樣態。花竹帽的造型是平面和圓錐體的組合,編織的篾紋以五角星為中心,六角形環疊交叉輻射,這種樣式與帽子的功能、竹制材料特性、服飾不無關聯。[5]《廣西通志》記載:“竹笠極細密,少年婦女戴之。”[6]花竹帽還是男女青年的定情信物和女子出嫁時必不可少的嫁妝,象征吉祥和幸福,這也反映了其圖案樣式的來源。
又如,廣西賀州瑤族的鑿花使用了鑿剪工藝,有著鮮明的符號化形式語言,極富神秘感、意蘊豐富、功能多元。鑿花內容以表現神像為主,形象符號有人形、植物形、動物形和幾何形,以圓點、三角、菱形構成造型。鑿花呈現的不僅是符號化的藝術語言,更是瑤族人民精神的外化符號,寄托了他們的集體情感與精神,投射了他們的生活圖景,展現了民族遷徙與地域文化的融合。[7]
可見,傳統美術類非遺是在具體生活、儀式、節日中的民眾藝術、生活藝術、非主流藝術,承載著獨特的藝術形式、傳統文化、象征意義和鮮活的生活樣態,牽涉物本身和物與自然、與社會、與人的關系,以及由這些關系構成的社會語境及歷史語境。因此,在藝術設計教育教學中,需要透過這些藝術形式的表征,讓學生看到藝術背后鮮活的生活樣態,激發學生探討創造它的人與藝術符號、文化象征意義以及審美行為形成的關系,進而啟發學生尋找現代設計與生活的關系,讓學生最終掌握基本的設計方法,增強研究和解決設計問題的能力。
現代設計中蘊含著設計者的精神追求、審美個性,散發著承載情感的美。傳統美術類非遺由民間工匠創造,他們的作品凝聚著汗水和心意,傾注了心血,充滿著人性的美好和赤誠之心,飽含溫度和情意,涉及倫理、理性、感性、想象力等,這就是匠心之美。
藝術設計和情感的關系不僅存在于設計表現和運用中,還存在于設計師進行創作時的情感注入,而設計師情感的形成受出生、成長、教育、家庭等因素的影響。讓學生在傳統美術非遺的匠心之美熏陶中,獲得審美情感、提升審美精神,其實質是建構學生的人文精神,是藝術設計教育的重要內容。
例如,柳州三江侗族刺繡是集紡織、印染、剪紙、刺繡于一體的傳統手工藝,體現了侗族文化的內涵和藝術價值,是侗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侗族歷史悠久、民風淳樸,侗家人把歷史、傳說等民族文化織繡在了侗布上,定格在窗簾、床單、背帶和服飾中,這些手工織物包裹著他們的生活,飽含了先民的智慧和匠心之美。侗族刺繡用繡針引彩線,按預設花樣在織物上刺綴運針構成花紋圖案,用在婦女的衣服、頭巾和胸兜、嬰兒背帶、布花鞋、鞋墊、煙袋、挎包上,反復繡綴的工藝還能增加衣物的耐用度。在普通侗族家庭,婦女刺繡手藝在母女之間代代相傳,無論結婚、走親戚、趕圩都要穿上刺繡侗衣,以顯示她們的心靈手巧和作為侗家人的自信;母親會為即將出生的孩子縫制有刺繡裝飾的背帶,傳遞對孩子的愛和祝福,刺繡花樣有形象善良可愛的雙龍搶寶、子孫綿延的金錢葫蘆、驅邪除病的太陽紋、寧靜恬美庇護孩童的月亮花等。[8]
由此可見,侗族刺繡里處處都是侗族婦女對生活的情意,對生命、萬物的敬重,這是樸素的匠作之心。《文心雕龍·明詩》記載:“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9]人心對外物有了感應,才產生藝術的靈感和創作的沖動。教師應借助這些充盈著豐厚情感、富含匠心之美的傳統美術類非遺去打動學生,讓他們領略和感受人真實樸素的情感世界和寬厚的性格,促使他們像手藝人那樣沉浸在全神貫注、耐得住寂寞的學習時光里,無論窗外有多嘈雜喧鬧的世界,都能守住內心的寧靜,擁有對藝術的執著之心。
隨著設計的多元化趨勢,只有立足本土文化、體現民族特色,才能彰顯設計潮流、展示自我設計意識和個性表現,這也是設計從本土文化認知、認同到文化自覺、自信的過程。費孝通指出:“文化自覺是一個艱巨的過程,只有在認識自己的文化,理解并接觸到多種文化的基礎上,才有條件在這個正在形成多元文化的世界里確立自己的位置。”[10]可見,加強學生對民族文化的認知,讓學生從中汲取營養、提升文化自信,是十分必要的。
傳統美術類非遺的本土性、民族性文化特征最鮮明,讓學生在領略本土藝術的魅力中了解民族文化、確立民族身份和認同感,同時放眼世界,借鑒國外先進設計理念,形成自己富于民族化的設計風格,體現了學生對本土文化的傳承和超越的過程。
例如,三江侗族農民畫是侗鄉農民農閑時折木為筆,用鍋墨、藍靛等做顏料,把生存狀態和原始浪漫的審美情趣涂畫在墻壁、紙張或侗布上,這種民間美術形式延續至今,成為純審美意義的藝術活動。畫面多以鼓樓為核心,展現了“有寨必有鼓樓,有河必有風雨橋”的族群文化特征,是由民俗建筑、民俗風情、生活習俗構成的和諧畫卷:有群峰林立的自然風光,有利用生態種養技術在水田里養魚養鴨的田園風光,有流動起伏的梯田,有“吃百家宴,納百家福,成百樣事,享百年壽”的長桌宴,有腌酸魚、喝油茶、抓魚的日常,有順應天時的勞作,有本寨一眾男女老少齊聚鼓樓聽款首講款的情景,等等。再如,壯族服飾刺繡圖案來源于原始圖騰標示,是壯族文化的活體,以雷王、鱷、蛇、狗、牛、蛙為重要題材,展現了壯族的審美觀念。[11]
由此可見,借助傳統美術類非遺中有本土文化的畫面,讓學生感受到“你是什么樣的人”“你的生活是怎樣的”“你歸屬于哪個群體”,讓學生對地域文化有所認知,增強國家認同感、民族歸屬感,對塑造學生的民族性格、促進地域民族藝術創新具有重要價值。
高校作為教書育人、地域文化傳承的重要陣地,對非遺保護、傳承有義不容辭的責任,豐富多彩的傳統美術類非遺是地域民族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在藝術設計教育中有著特殊的育人價值。總之,只有清晰認知非遺全面育人,才能發揮其對人才的智育提升、美育塑造和德育升華的作用,實現德育、智育和美育協同育人、全面育人、文化育人,強化學生的民族文化自信,增強高校非遺育人效果,實現對本土文化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