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蘭
中秋月圓夜,我又想起了“好友”蘇軾。不知今年的中秋之夜,他是否如愿以償,實現與子由共度佳節的愿望。數百年前的今夜,他獨自飽受思弟之苦,所以把“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美好祝愿留在了人世間。
我和大多數人一樣,都深愛著蘇軾,愛他的才情,愛他的豁達,愛他的幽默與可愛。我亦羨慕他年少時有嚴父慈母,壯年時有知心愛人,老年時有傳家好兒,整個人生旅途還有一個患難相伴、休戚與共的弟弟。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今晚的秋月格外明亮,好似近在頭頂,觸手可及。明月當空,我對蘇軾的思念愈發濃烈。思來想去,我終究放不下月下獨酌的他,所以乘著時光機來到了那時的密州。
彼時的蘇軾沒有“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的灑脫,沒有“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的淡然,只有“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的感嘆。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他抬頭仰望天上的明月,黯然神傷。故鄉已遙不可及,他不再奢望,怎奈連子由也是多年未見。在密州的這些年,是他最難過、最沮喪的一段時光,他多么希望今夜子由在身旁,能聽他一訴衷腸。好在我“來了”,我默默地陪著他。其實,那些他沒有說出口的辛酸,我都懂。
密州是典型的窮鄉僻壤,只長麻、棗、桑樹,在此地的生活與杭州有著天壤之別。
蘇軾初到密州時正好碰上災患頻發,先是大雨如注,洪水滔天,接著蝗蟲四起,繼之連月干旱,田地干裂。大災之年,民不聊生,蘇軾整日憂心忡忡。
看到百姓受苦受難,他痛心疾首,立馬上書,請求救災,減免稅收,而他本人更是大小事務都親力親為:興修水利、指揮滅蝗、收養棄嬰、上山求雨……哪里有災情,哪里就有他忙碌的身影。
經過蘇軾的大力整治,密州總算百廢俱興,政通人和,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在蘇軾最為艱難的歲月里,他卻寫出了最好的詩歌。在密州時,他寫出了豪邁的《江城子·密州出獵》,吟出了超然的《望江南》,留下了千古絕唱《水調歌頭》……苦難在他的詩詞中不斷開花結果。好詩無腿走千里,這些經典穿越歷史長河,流傳千古。
回首往事,蘇軾仍是思緒萬千。往事如過眼云煙,不管過程如何不易,而今的密州已然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官民康樂。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天上沒有寵辱得失,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宦海沉浮,卻有朗朗明月、瓊樓玉宇,若能久居于此該有多么愜意呢?但這終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夢,是夢終會清醒。
月有陰晴圓缺是常理,人有悲歡離合是常態,只要用心生活,天上有月,人間有情,就沒什么好遺憾的了。
皓月當空的今夜,有超然臺,有詩文,有美酒佳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子由不在身側。可回頭一想,若沒有這份牽掛,又哪來的千古佳作永流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