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討苦吃”的廣東人

黃萍

時過立秋，但地處亞熱帶的廣東，驕陽依然熾烈，足以將人“蒸熟燜透”。

對付長達幾個月的酷暑，廣東人是“自討苦吃”。這里所說的“自討苦吃”，是指廣東人越熱越偏愛吃苦味的食物。老話說，“夏吃苦賽進補”。傳統醫學也認為，苦入心經，夏季宜吃苦降心火以養心。

若論廣東人喜愛的苦味飲食排名的話，涼茶絕對是排在第一位的。

涼茶，也叫青草茶或百草茶，涼茶中的“涼”，指的是“清熱敗火”，而“茶”和我們通常喝的茶有本質不同。凡是能起到清熱解暑、祛濕消滯、生津止渴、提神醒腦等作用的飲品，都可以被稱為“涼茶”。而且涼茶一般須熱飲而不能冰鎮，于是就有了“涼茶不是茶，涼茶也不涼”的調侃。

廣東涼茶的最早記載，出自元代的《嶺南衛生方》，當時將這種清熱解毒的湯藥稱為“涼藥”，后于清代被改稱涼茶。涼茶能在廣府流傳千年，自然是因為其適合當地的氣候條件，具有特殊的藥用價值。

廣東地處嶺南，天氣炎熱，多雨地濕，自古多有瘴氣。宋代陳昭遇在《太平圣惠方》中指出：“嶺南土地卑濕，氣候不同，夏則炎毒郁蒸，冬則溫暖無雪，風濕之氣易于傷人。”由于緯度低、靠海、地勢低平，就形成了一個由水汽覆蓋的熱氣圈。在這個熱氣圈里，一不小心就會“上火”。如果找中醫看病，大大小小的毛病也都會歸結為濕或熱引起。因此，民間流行以藥性寒涼、消暑解熱的中草藥熬水飲用，由此發展成各式各樣的“涼茶”。所謂“上醫治未病，中醫治欲病，下醫治已病”，醫術的最高境界在于防患于未然，而涼茶就是其中的典型。廣東涼茶就是嶺南中醫藥文化在日常生活中的應用，所以涼茶與中藥湯更具近緣關系。

而遍布街頭巷尾的涼茶鋪，更成為廣東獨特的人文風景，也涌現出許多家喻戶曉的涼茶品牌，如黃振龍、鄧老涼茶、黎恩涼茶、王老吉等。其中，“王老吉”這個老字號擁有近一百七十多年的歷史。

作為一名在廣東待了二十幾年的外地人，切實見識過廣東涼茶的強大。凡上火喉嚨腫痛，或者頭痛腦熱之類的，一杯涼茶下去，癥狀會明顯減輕很多。小病小痛更是一碗涼茶“搞掂”（粵語，意思為辦妥、處理好），實惠又便捷。大多數外地人融入廣東的生活，就是從漸漸學會喝涼茶開始的。

涼茶的品種繁多，其中帶有苦味的涼茶又稱苦茶。端起一碗濃黑的苦茶，要趁溫熱一鼓作氣地喝下去，還得含上一顆話梅或一小片陳皮，方能消解嘴中綿長的中藥苦味。涼茶中最苦的當屬“癍痧”，但其藥效也是最好的。我曾經一口氣喝過一碗，那種苦味從口腔一直竄到五臟六腑，并上沖到頭部，似乎令神經都麻痹了。從此，我特別敬佩那些一小口一小口悠然喝著“癍痧”的本地人。

苦味青菜也是廣東夏季餐桌上的常客。我國民間自古就有食苦的習慣，《詩經》里就有“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帶苦味的青菜大多具有清熱解毒之功效，加之食物苦澀中帶著一絲回甘，讓人感覺暑熱頓消。如苦瓜，廣東人稱之為涼瓜，具有清熱解表、解毒明目、益氣養精等功效。炎炎夏日，來一碗苦瓜老鴨湯，清熱去火，濕熱盡除；一味苦瓜炒牛肉，更是家常及宴席皆宜。

其他帶有苦味的蔬菜還有苦麥菜、苦芥菜、一點紅和苦艾菜等。尤其是苦艾菜，除了苦，還有一種特殊的氣味，我第一次自己煮來吃時，竟差點兒嘔吐。廣東人常常將這些苦味菜加上咸蛋用來滾湯，可以抵消一部分苦味，苦湯也變得口感更佳。

“自討苦吃”的背后，是廣東人順應自然，對抗惡劣環境的大智慧，是廣東人吃苦耐勞、勇于開拓的大無畏，更是“苦盡甘來”的美好愿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只有勇敢品味嶺南文化之最苦，方能學會苦中作樂，最終實現人生的否極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