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偷偷轉了一個圈

蕭彭瑋

為什么這種隱私的事情，會被這樣忽然冷不丁暴露在每個人面前呢？甚至當時還有同學來湊熱鬧，搶走西西手里展開的昨天給他的那張紙條，然后班級里越來越沸騰。

[1]

“你長高了嗎？還是變瘦了一點兒……”

路過初中校園的時候，這首熟悉的歌就像一場驟雨，忽然洗凈籠罩記憶的塵埃，隨著耳畔環繞的旋律，一個深埋心底的名字，莫名鉆了出來——西西。

初二的時候，西西跟我分在一個班里，只是他離我比較遠，我和另一個男生同桌，而這個同桌，正好跟西西一個宿舍。一天午休，同桌忽然問我：“你知道男生宿舍經常討論什么話題嗎？”“我又沒去過，怎么知道？”同桌嘿嘿笑一聲，然后饒有興致地說，最近他們宿舍討論了班里哪個女生最漂亮。

“你猜發生了什么？”

“我不猜。”

“西西說，班里你比較好看。”

[2]

西西，坐在我后面左斜第三排的位置，活潑開朗，課上總是積極地回答老師問題，成績一直在前十，比我高一點兒，也沒有說很好看，可是穿衣打扮卻一直干凈利落，笑起來的時候非常溫柔。

確實很神奇，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僅僅因為同桌那句西西說我好看的話，我就開始動不動把目光聚集在西西身上，慢慢地，竟然不知不覺發現自己有點兒喜歡他了。

閨蜜很快發覺我的異樣。

“天天往那邊瞅什么寶貝呢？”閨蜜捂著嘴巴偷笑，似乎猜到什么似的。

“沒什么，看小鳥呢。”剛這樣說著，我就感覺耳朵發燙——應該很紅吧。知道我撒謊的閨蜜，揪著我不放，纏了我兩天后，我把最近的事情告訴了她。

她笑得牙齒都蓋不住了，還煞有介事地說：“說不定我可以幫你一把。”

[3]

于是，閨蜜寫了一張小紙條。

第二天大課間休息的時候，閨蜜拿著紙條走到西西座位前，跟西西說了幾句話。

紙條上的字我也看過，無非是告訴西西，我也喜歡他，讓他以后別再冒冒失失，不知道把握機會，別再跟我胡亂地打打鬧鬧。

過會兒閨蜜回來了，她興奮地跟我豎起大拇指，也許是在告訴我她凱旋歸來的意思，讓我安心坐享其成就是了。可是不料，第二天吃完午飯，西西忽然走到我座位旁。

[4]

他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眼睛閃著光，這讓我很意外，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也奇怪地多出一些戲謔的味道，甚至讓我有點兒害怕。

我那時候當然想不到，他會突然提高嗓門問我：“林筱，你喜歡我？”

是聲音洪亮，而沒有像詢問什么隱私一樣壓低聲音，教室里的任何一角落足以聽得清清楚楚。結果就是，教室里所有人聽到這句嘹亮又不同尋常的話后，都齊刷刷把頭轉向了我。

那一瞬間，我一下子蒙了。整個人像被抽掉靈魂，僵硬在那里。又過了數秒，他又嘲諷似地笑道：“其實啊，那句話就是我隨便說說的……”然后，他干脆利落地返回自己的座位。

[5]

那一刻，我真想逃離地球。

因為隨口的話而信以為真，并且還產生喜歡，應該沒有人可以理解我那一瞬的心情吧。

整整一天，我沒有再聽進去老師的一節課了。

隨之而來，是徹頭徹尾的憤怒，也許確實他只是隨口說一下，可是我卻誤以為真，但是分明可以很簡單地拒絕我，為什么非要這樣嘲諷一番？

“原來她喜歡你啊！……”當同學們這樣靠近他時，他臉上掛著狡黠的笑。

后來我似乎漸漸明白，也許，他只是以這種獲得別人喜歡的感情為玩樂。想到這里，心里的怒火已經無法遏制了。

這天晚上放學后我沒有馬上離開，等其他人走盡，我溜到西西座位，隨便翻看他的書桌，終于發現了可以利用的東西，我懷著“一定要你好看”的想法，帶著這樣東西來到學校的打印店，然后又回到教室。

我把他記錄有自己在學校超市偷東西的那頁日記復印了60份，在教室里的每張桌子上都放了一張。

[6]

第二天的早自習，教室里不出意外地炸鍋了。

比我那天還瘋狂，每位同學都對著手里的“素材”驚訝不已，唯獨西西，這時候像一只癟了的氣球，一人在角落里不敢吭聲。

我揚著嘴角，感覺心里爽快許多。

事情該這樣結束了，我一直這樣認為。

可是不料幾天后的月考，一向在前十名的西西，竟然落到三十名外；向來開朗活潑的他，忽然變得沉默寡言；上課時積極回答老師問題的那個他，也消失不見了……他似乎變得越來越渺小，越來越透明，終于在期末考試的前夕，他的座位變空了。

沒有書，沒有人，一聲不吭，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地消失了。

“西西轉學了。”老師說。

[7]

說不清的感覺，聽到這個消息時，本來幸災樂禍的我，發覺自己的心忽然空蕩蕩的。也許他確實有錯，但是是否，我比他更錯呢？也許，我還不如他。每每想起他后來充滿驚恐和落寞的眼睛，我都覺得自己的胸口針扎一樣的難受……只是為了滿足無聊的“報復心”……

或許他那時候不是嘲諷，而是無意冒犯呢？一切的嘲諷是否僅僅是我單方面的想象？我那時候沒有深究，就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切，只是現在，已經沒有機會驗證答案。

“你長高了嗎，還是變瘦了一點兒……”

如果春夏秋冬可以往回轉，我一定會在他離開之前道歉，又或者，一定不會再做出那樣深深傷害他的事情了吧。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