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新

趙大明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之前，在我的家鄉—湖南省邵陽市雙清區農村，“嘗新”是僅次于端午節、中秋節的一個重要的節日。

那時，我家鄉的父老鄉親只要是嘗了新，就表示田里新出產的大米走上了餐桌。于是，大家就可以開始食用新產的大米了。

我的家鄉是一個距離邵陽市區十余公里的小山村。那里，風光秀麗，綠樹成蔭。從山外有兩條小溪流過來，然后，在我家門前的廟門口匯合，再一路歡歌流進逆水九十里的邵水河。

四十年前，我家鄉的父老鄉親生活是比較艱苦的。那時，大人們每個勞動日的酬值只有八分錢。家鄉是個小山村，田少地多，大家的口糧基本上是紅薯和高粱。一年到頭兒，辛苦的人們吃不了幾頓白米飯。儲存在地窖里的紅薯要從當年秋天吃到第二年的“嘗新”。因此，這個“嘗新”就是我家鄉的父老鄉親的盼頭兒。

每到秋收時節，壟港里插栽的稻子成熟了，親人們都要舉行“嘗新”儀式。于是，“嘗新”這一餐飯，各家各戶都很注重。

記得我們全家遷往邵陽市的那一年，家里是在老家舉行的最后一頓“嘗新”活動。

爺爺為了準備好這一餐飯，他得先向生產隊報告。在征得隊長同意后，爺爺從稻田里摘一些稻穗，拿回家來交給奶奶。奶奶再將這些稻穗去掉谷殼，然后與從米缸里掏出的米一起放進鍋里煮（這一餐飯飯里不加紅薯丁兒）。

舉行“嘗新”的那天清晨，雞才叫第三遍，奶奶就把我從床上喊起來，然后把全家（在農村里的爺爺、奶奶、爸爸三個人）這一個月的豬肉指標交給我，要我拿著它到公社所在地的食品站去購買豬肉。

我踩著晨露，披著晨曦，趕到十多里外的食品站。

我那時還小，挺會來事兒的，嘴巴甜得不得了，策得屠戶師傅番番轉（湖南方言：引得屠戶師傅高興得不得了）。于是，屠戶師傅給我割下了比較好的豬肉。我拿著買好的豬肉，一路歡歌回到家里。

放下豬肉后，我脫掉衣服，撲進廟門前的小溪里，在溪堤的空隙里摸出不少鯽魚。

為了“嘗新”這餐飯，奶奶忍痛把心愛的大母雞給殺了。

“嘗新”這頓飯辦得十分豐盛。

等雞、魚、豬肉擺上桌后，爺爺就像春節祭祖一樣，倒了三杯米酒，盛了三碗米飯，再倒了三杯濃茶。隨后，他拿著一根火眉紙（用粗紙卷成的點火柱）和燒紙（祭祀用品）來到屋外的臺階上，一邊口中振振有詞，一邊燒紙。爺爺是在祈禱上天，感謝上天庇佑，才有了如今的“嘗新”。

儀式之后，“嘗新”這一餐飯就在全家人的歡天喜地中進行了……

“嘗新”這個俗成的節日，盡管過去了四十余年，但仍然銘刻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每每想起，仿佛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