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承斌
(安慶師范大學法學院,安徽 安慶 246011)
網絡環境下,數字圖書以其存儲量大、開放性強、檢索便捷等優點日益為廣大讀者所青睞,但是其使用過程中涉及的版權問題日益復雜。版權是數字圖書的核心資源,也是文化產業的重要生產要素。將數字圖書版權這種無形資產生成和轉換為資本、利潤,其先決條件需要建立起系統、科學的數字圖書版權價值評估體系。市場交易、授權許可、侵權賠償對數字圖書版權價值判斷形成了實質性需求。尤其在層出不窮的數字圖書侵權糾紛中,往往由于缺乏版權價值的明確判斷,致使侵權賠償數額的確定問題成為司法實踐中的難點。鑒于此,將傳統的評估方法結合數字圖書的特殊屬性,構建一個較為系統、科學的評估框架,以期能夠為數字圖書版權價值細化,促進版權資本化和市場化,保護版權人的合法權益,從而為文化產業版權價值評估體系整體構建起到管中窺豹的作用。
復制權是傳統版權法的核心權利,也是實現版權財產權的前提條件。紙質圖書因其復制行為依賴書籍載體、復制儀器、工作人員等可觸及的實體存在,復制行為顯性且可控,版權保護可以通過計算盜版的數量來確定權利人的損失。數字圖書在開放兼容的網絡環境下具有傳播的廣泛性和下載的即時性,使得復制行為更加便捷,侵權行為更加隱蔽且侵權成本極低,侵權盜版行為愈演愈烈。這種“復制”行為無形而隨意,難以精確計算復制的數量,加大數字圖書版權保護風險的同時,也給數字圖書版權價值評估增加了困難。
版權是將人腦智慧轉化為經濟價值的重要媒介,其價值是人腦智慧結晶的外化。數字圖書除了自身物質載體表現出價值外,主要通過版權所倡導或蘊含的文化精神和思想理念來影響或迎合消費者的意識形態、價值觀念和生活習慣等,市場滲透性和市場輻射力日趨強化,呈現出較強的衍生性,形成多元化、多層次的盈利模式。一些優秀數字作品已經走向“全版權營銷”,不僅可供用戶下載或者在線閱讀,還可以改編成電影、電視劇、動漫作品、網絡游戲等衍生產品。例如,《步步驚心》《甄嬛傳》等熱播的電視劇,皆是對網絡作品的改編。再如,唐家三少(本名張威)非常注重以內容為核心的多版權開發,其經典代表作《斗羅大陸》成功推出出版、漫畫、動畫、游戲、電視劇等多重衍生品,連續5年登上“網絡作家富豪榜”榜首[1]。可見,對數字作品的衍生品進行系統開發,全面聯動,能夠產生巨大的價值。在衍生品取得收益中,版權的貢獻率占比最大。因此,在對數字圖書版權價值評估時,衍生品的價值不容忽視。
版權是對作者創造性勞動的認可,數字作品從思考、創作、修改、完整成型往往需要漫長的時間,諸如架構的設計、體例的編排、材料的取舍、語言的選擇等創造性勞動成果的產生帶有較大的隨機性、偶然性,使得作品的投入成本與作品價值之間并非形成一一對應關系。其一,版權的價值并不局限于作者投入的時間、精力以及物質方面的成本,還有蘊含在作品中諸如歷史文化積淀、風土人情特質、民族文化精華等更深層次的元素[2]。其二,版權的獲利能力受到評估目的(如個人偏好,認識水平)影響,評估的主觀性容易導致評估結果失衡,難以反映版權的真實價值。其三,版權價值形成過程中的隱形成本,如付出的學習成本或者失敗的損失代價等,恰恰都是形成版權價值的重要部分,如果沒有充分考慮這些隱形代價,自然影響評估結果的準確性。此外,受到市場供求關系、價值競爭關系等因素的影響,未來收益的不確定性也影響被評估版權價值的可接受程度。
數字圖書版權制度是包含經濟、文化和社會等眾多元素在內的復雜體系。相應地,版權作品的原創性、版權作品的壟斷程度、版權交易行為約束等因素相互作用和關聯,并確定數字圖書版權價值的大小。
版權的獨創性(又稱原創性)反映了作品中凝聚著作者智力勞動的質和量,既是獲得版權法保護的依據,又是判定其價值的核心要素。比如,傾注了曹雪芹一生心血的《紅樓夢》,就包含巨大的文學價值、藝術價值和社會價值,其藝術感染力、思想震撼力可以超越時空,經久不衰。網游文學《微微一笑很傾城》因其故事內容新穎和創意,“愛情與網游元素齊飛”,在市場上獲得巨大成功。鑒于此,數字作品的新穎性越強,可替代性越弱,越能受到讀者的青睞,版權價值也會越大,生命力也隨之延長。獨創性缺乏或獨創性程度低的數字作品沒有可版權性,市場前景較為暗淡,而剽竊、抄襲的作品,勢必會帶來侵權糾紛、法律訴訟等風險,其商業價值會大打折扣,甚至會一文不值[3]。
版權財產權同有形商品財產權之間的一項重要區別,就是其有法定的保護期限。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規定,版權中各種財產權諸如復制權、出租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翻譯權、改編權等權利保護期限均為作者終生及其死亡后的五十年。如果是合作完成的著作,截止于最后一名作者死亡后第五十年的12月31日。通常版權的經濟壽命短于版權的法律壽命,版權在法律剩余保護期限之內才具有商業價值。作品一旦進入公有領域,任何人皆可無償使用,版權財產權不再受到版權法的強制性保護,版權人的壟斷利益也隨之喪失。因此,數字圖書越接近版權保護期限,未來收益相應減少,版權價值也越低,反之亦然。如果在市場交易中通過合同約定版權的使用期限,并且該期限必須是在數字圖書版權法定剩余保護期限內產生的合理收益,才能作為版權價值評估的基礎。
相較于普通商品,版權不是單一權利而是“權利束”,即版權項下多項財產權的權利集合,當事人選擇版權權利束的數量影響著版權價值的大小。我國《著作權法》規定了包括復制權、發行權、出租權等12種具體版權財產權,在市場語境下權利人可以將12種財產權利分別單獨交易,也可以通過權利束的搭配組合追求更大利益。例如,對于一部數字作品,可以將其復制權、改編權和演繹權一并出售,實際上,供需雙方同時交易多項版權權利在市場上已經司空見慣[4]。此外,不同權利類型決定了不同的使用方式,由此帶來的收益也存在較大差異,比如將數字作品改編成電影較之單純出版收益更多。可見,只有合適的使用方式才能充分發揮出版權價值,實現權利預期的收益。因此,對數字圖書版權價值評估時,要充分考慮版權權利的性質、權利數目的多寡以及權利的組合方式等具體內容。
授權是實現權利轉移的合法途徑,主要包括許可使用和轉讓使用的方式。無論是版權許可還是版權轉讓,都是權利人將版權保護期內的財產權部分讓渡,或者完全讓渡,此時需要對該項版權進行價值評估,以確定合理的許可或轉讓費用。按照被許可人對版權壟斷性程度劃分,版權許可分為獨占許可、排他許可和普通許可幾種類型,相應其許可費用按照獨占許可、排他許可、普通許可從高到低依次排序,由此給許可方帶來收益呈正相關關系,故此,版權價值在許可費用上也有所差異。版權轉讓是指權利人將版權財產權轉讓給他人享有,版權轉讓是一次性買斷,完全轉移該版權財產的所有權,因此,版權轉讓的價格在市場交易中一般要高于版權許可的價格[4]。鑒于此,也需要將此制度風險作為影響數字圖書版權價值評估的主要因素之一。
圖書版權是否要求登記,世界各國立法規定并不相同。《世界版權公約》將版權登記作為版權保護的必要條件,如果成員國作者作品沒有登記,則表示該作品進入公有域而喪失版權法的保護[5]。而《伯爾尼公約》明確規定版權的取得和行使無需履行任何手續,登記與否不影響獲得版權保護的效力。許多國家普遍實行自愿性的版權登記制度,并且成為版權立法的重要組成部分,如美國、德國、日本等。雖然我國也采取自愿登記制度,但是隨著版權糾紛日益的增多和權利保護意識的強化,版權登記的數量逐年增長,例如,2020年全國版權登記總量達5039543件,2021年總量達6264378件,同比增長24.30%[6]。因為版權登記具有推定效力,既是權利取得的初始證據,也是評估機構評定版權價值重要的證明文件。一旦發生數字圖書侵權糾紛或版權歸屬糾紛,登記記錄具有對外公示公信力,可以作為真實權利人或者來源合法的有力證明,降低在訴訟中舉證的風險,減少權利人維護合法權益的成本,從而間接影響版權的價值。
目前數字圖書版權評估主要有成本法、市場法以及收益法,選擇適當的評估方法對于科學、合理確定數字圖書版權價值具有重要的意義。
4.1.1 成本法
成本法是在現實條件下,被評估版權在全新狀態下的重置成本減去該項資產綜合性貶值所得出的資產價值。其表達式為:V=C-K,其中,V代表評估值,C代表重置成本,K代表綜合貶值。成本法需要考慮版權作品現行的重置成本和各種損耗與貶值因素。如果數字作品版權的歷史成本可以合理量化,所有貶值形式都能得到適當確認,則成本方法不失為合理的途徑。但是由于版權的虛擬性和弱對應性,版權作品的投入成本與商業價值并非總是成正比,更多取決于市場的需求程度。一項開發成本并不昂貴的版權,由于市場需求旺盛,其蘊含的價值可能超于成本價值之上。而高成本投入的版權,由于惡性的市場競爭可能會使價值減損。例如,2010年12月,京東網和當當網針對圖書銷售展開激烈的價格大戰,圖書價格大打折扣,壓縮圖書出版商的利潤,圖書出版商的成本上升,必然會影響到一些圖書著作權的價值。版權具有確定的法律壽命,而版權的損耗具有無形性,難以在版權獲利年限內攤銷成本,對版權價值評估產生較大影響,因此,成本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4.1.2 市場法
市場法是以市場上已經交易的并與被評估版權相類似版權的價格為參照評估其價格。其表達公式為:V=α×β×Ω。式中V表示被評估版權價值估計值,α表示參照物版權的當前價格,β表示版權價值調整系數,Ω表示參照物作品的版權價值。使用市場途徑可以得出令人信服的評估值,也是最直接、最具系統性的評估方法。市場途徑使用有兩個前提:一是要有一個公開活躍的版權交易市場;二是可以從市場上獲得足夠多的且與被評估資產相類似的資產及交易行為。但是,由于版權具有無形性和獨占性,使得版權項目難以在市場上自由流通[7],從而很難找到與待評估版權項目相同或相類似的參照物,況且有些版權作品本身就是獨一無二的,如孤兒作品,其發表日期、交易日期、保護期限、獲獎情況等可資參考信息的缺失,導致版權評估價值與真實價值之間偏差較大,這種評估結果不具有合理性,不宜作為參照物,甚至在市場交易中不可能被實現及被接受。可見,市場法適用于數字圖書版權價值評估也具有很大的局限性[8]。
4.1.3 收益法
收益法是估算版權在未來一定期限內獲取的收益,并將其折現進而確定被評估版權價值的一V表示被評估的版權價值,Rt表示版權第t年產生的收益,t為許可期限(利用版權可持續的一段時間內帶來直接利益),N表示被評估版權的剩余經濟壽命(預測年限),i表示被評估版權的折現率。基本思路是任何一個理性的經濟人在購置某項資產時,其意欲支付的貨幣數額不會高于該資產在未來產生的收益額。使用收益途徑的前提條件是被評估資產的未來預期收益、風險系數以及獲利年限都可以預測,并且可以用貨幣衡量。使用收益法計算版權價值評估時需要確定3個重要變量:(1)版權帶來的t年超額收益;(2)版權的經濟壽命周期n;(3)折現率或資本化率r。雖然收益法和成本法、市場法一樣存在著參數難以量化的缺陷,例如,折現率也是較難確定的因素,因為折現率隨著市場、政策變化而動態調整。但是在一個開放有序、競爭充分、制度規范的市場體系之中,高收益往往伴隨高風險,想要獲得高收益就必須承擔相應的高風險。折現率就是依據其與高風險緊密相連的關系,構建資本資產定價模型進行估算,即折現率等于具有相同風險的資本的收益率。收益法著眼于商業價值,在考慮版權收益風險性和不確定性的同時,兼顧時間沉淀的成本,將未來預期收益納入版權的經濟價值范疇,符合版權價值形成的效用價值論。
需要注意的是,在用收益法評估數字圖書版權價值時也要考慮到衍生品的價值,影響衍生品價值形成的因素包括有形資產,如投入的資本、生產設備、人力成本等,還包括無形資產,如營銷水平、著作權、外觀設計等。這些有形或無形資產都會最終形成價值體現到衍生品的銷售額中去。因此,在評估數字圖書版權價值時,要合理分割衍生品收益,提煉出該收益中版權貢獻的價值,這個值才是版權評估對應的參考價值。
成本法對數字圖書版權依賴所需要的歷史成本、貶值形式、預期收益等參數進行評估。然而,版權的虛擬性和弱對應性使其版權價值與成本之間并不存在完全相等的關系,使得成本方法在數字圖書版權領域存在較大的局限性。市場法適用于發育完善、比較活躍的版權市場環境,并且需求可以匹配的相同或類似版權交易價格可供參考,但是我國版權交易市場發展不夠充分,再加上版權的專有性、獨創性等特征,難以在市場上找到匹配度較高的版權參考。因此,利用成本法評估的數字圖書版權價值為交易相對方可接受程度低,且穩定性也不強。收益法比較全面地考慮了數字圖書價值評估的影響因素,較為合理且實用,但是如何正確確定折現率、提成率等參數問題,對于評估主體專業能力是不小的考驗。
版權價值評估有利于版權作品的市場流轉與高效利用,活躍版權交易,實現版權資本的保值和增值。實際上,數字圖書只是版權作品中最普通、最廣泛使用的一種形式,尚有大量的版權作品,如影視作品、音樂作品、書畫作品等,其版權價值評估更為復雜。對于不同類型的版權作品價值評估,需要根據具體問題統籌考慮相關因素,盡可能地體現版權作品的真實價值。筆者以數字圖書版權評估價值框架構建為例,以期拋磚引玉,希望更多同仁共同努力,為我國文化產業的健康發展貢獻一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