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人特別重視儀式感

程丹梅

或許人們說儀式感最早從宗教來，但是生活本身的習俗有時就是一種儀式，比如說中國人過年的貼窗花、穿新衣和壓歲錢等。從民俗來說，現在我們對儀式感已經不太在意了。然而，德國人始終對儀式感保持著高度的敬意，儀式感可以說是無所不在。

你若跟一個朋友約好了喝下午茶，那么她告訴你的時間準保是下午的三點半到四點之間，而且，你到她的家里時，她的桌子已經鋪了漿好的桌布，擺好了祖傳的瓷器和銀器，甚至連蠟燭也點燃了，那氣氛本身，就是告訴你，下午點心的儀式開始了。

等到吃的時候，那就更是一道一道的了：咖啡或者茶，冰糖或者砂糖，自制的蛋糕或者餅干，細心的話，你還會發現餐巾紙的選擇和折放也是有所針對的。如果是春天，就有鮮花圖案，是冬天就該有雪花，夏天的向日葵很耀眼，秋天便是紅葉和果實。你會說，那是講究和審美，不是儀式，但德國人會說，這是規矩和形式。但是，沒有這些，你喝茶和咖啡的味道就不那么地道，蛋糕和餅干也不那么美味。德國人有句俗話叫“眼睛跟著吃”，這話很有心理學的味道。儀式也如此，沒有那些講究和程序，你過的年就不像年。

我去過一個叫麗絲的女藝術家的餐室，那里是我見到的最有儀式感的餐室了。首先，里面布置的全是祖傳家具，桌子是櫻桃木的，棕紫色，椅背很高，扶手上有雕刻出的曲線。而麗絲家的茶具就像是哪個博物館里的收藏品，它們讓盛在里面的咖啡和各種各樣的茶都顯出超凡脫俗的風度來。再看墻角處，那架麗絲常彈的老鋼琴蓋上嵌有的燭臺，蠟燭已經點燃。老式樣鋼琴麗絲家有兩架，另一架就放在二樓走廊的轉角里，那兒像是維也納歌劇院的一個帶圍欄的包廂，地毯是紅的，襯著深褐色的老鋼琴，有著高貴和古舊的氣氛。那次，我就坐在麗絲家的挑花沙發上，聽她給我彈莫扎特和舒伯特。據說誰到她家喝下午茶，都必有這些節目。那熟悉美好的旋律將這個下午茶的景象烘托得愈發美妙。

儀式感使普通變得不普通，使平常變得有趣。因為有儀式感，孩子會給家養的小動物舉行隆重的生日慶祝。一個叫里奧的孩子每年都會到兔子棚里給他心愛的兔子菲利普唱生日歌，還帶上他畫的生日卡。德國其他的各種生日慶祝也很重視儀式，人們不一定去高級的飯館，也可以在自己的餐室和客廳里進行。但是德國人的生日要有題目。

70歲曼琪的生日總是要求女士們頭戴裝飾前來，有時是羽毛，有時是花朵，有時是禮帽，而且作為歌劇發燒友的她，總會帶領來賓唱上一首，而且她還會指揮高低音的分部合唱。而年輕人的生日上則必須有人講話，有時不是父母，卻是你最好的朋友，而且要有趣好玩兒，甚至揭你的老底。至于禮物呢，不用貴重，但是卻要有講究和好看的包裝。

德國人都有這種孩童的情懷，他們是那么不厭其煩地四處采購，不厭其煩地用好看的包裝紙包裝。那打開色彩斑斕花結的過程，顯然就是一個個精美的儀式。而婚禮的儀式就更是花樣繁多了，但德國人說了，那不屬于日常生活，只能屬于特殊日子。

通常，入學的儀式也是特殊的。那時不是學校做什么，而是孩子們都要每人抱一個紙殼做的大鉛筆筒，里面除了糖果外，都是長輩送的上學用的鉛筆、削筆刀、橡皮等文化用品。最窮的孩子也必須有，而且入學時，除了孩子的父母還要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一同參加入學典禮。

不僅如此，周末也有不同的儀式。一個叫海爾歌的女士說，她小時候，每個周末都要穿最好看和講究的衣服隆重地散步，無論刮風下雨，都要出門，回家后準時吃下午點心。至于今日，你在星期五傍晚的花園柵欄旁邊依然會聽到鄰居在議論這個周末的安排。若是夏天，花園聚會的固定燒烤更是很有程序的了。尤其是我家對面的福格爾太太，她會給自己的花園聚會冠之以“仲夏夜”的名稱，而且過程是：客人朗讀自己最喜歡的詩句，看她和先生旅行的幻燈，自助餐和高舉酒杯的祝福……而且年年如此。

德國人為何重視儀式感呢？我覺得，因為德國人都明白：儀式或形式，從某種角度講，就是內容。

摘自《南方農村報》2021年1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