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菜刀六十萬

陳魯民

如今，有一種很流行的說法：貧困限制了人們的想象力。我還頗有點不服氣，真想推翻這一歧視性結論。在下雖躋身貧困之列，但自覺想象力還并不算太差，這不，剛看到一則消息就激發了我無限豐富的想象力。

有消息說，某女歌星才三十多歲，就在北京有一座豪宅，其高檔家具家電且不說，單是一把菜刀就價值六十萬元。見到這一消息，我的大腦便迅速轉動，想象力快速開啟，一會兒工夫就連著產生了好幾個聯想。

這把菜刀是什么材質做的？金銀銅鐵錫，還是什么高檔合金鋼，或者是來自外星的特殊材料，要不然就是有幾千年歷史的出土文物？能不能像干將、莫邪、湛盧、魚腸那些名貴寶劍一樣削鐵如泥，斷金剁玉？

這把菜刀拿來干什么？如果用來切黃瓜、茄子、蘿卜、白菜，那豈不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如果用這把刀切出來的菜特別香，特別鮮，那也算是物有所值——好像也沒有這個功能。我絞盡腦汁，實在想不起拿這把貴重菜刀去切什么肉，切什么菜。這么貴的刀，看來也只能切龍肝鳳髓、豹胎麟脯之類山珍海味了，可這些菜上哪兒找去呢？

價值六十萬元的菜刀，和它搭配的其他廚具都是什么價位？鍋碗瓢勺肯定也都要上檔次，譬如一個鍋十萬元，一個碗五萬元，一雙筷子一萬元，要不然也無法和天價菜刀相配套。說到筷子，我想到《韓非子·喻老》里講到的一個典故：商紂王讓人做了一雙象牙筷子。大臣箕子就認為，用象牙筷子吃飯就必將用犀玉杯盤，食山珍海味，進而穿綾著緞、建高闊殿宇樓臺，如此下去將一發不可收拾。正如箕子所料，紂王大興土木，建酒池肉林，設炮烙之刑，為所欲為，最終身陷周武王重兵重圍，自焚鹿臺而亡天下。

六十萬元是個什么概念，用這些錢還能干點啥？我匡算了一下，能資助一百個大學生一年學費，能在西部缺水地區建三十個水窖，能養活十個普通家庭過一年，能在貧困地區建一所希望小學。當然，咱不能劫富濟貧，搞道德綁架，人家要是沒這個意思，而寧肯花六十萬元買一把菜刀，那也是人家的自由，咱也沒啥話說。

六十萬元的菜刀會不會再引起一股斗富風波？富人們有倆錢就生怕別人不知道，就特別喜歡擺闊斗富，你有六十萬元的菜刀，我就會有一百萬元的砧板。你有錢？我比你更有錢！誰怕誰呀？西晉富豪石崇就是這么干的。他與皇親王愷斗富，曾以蠟代薪，做錦步幛五十里，以競奢華。王愷雖得到了外甥晉武帝的資助，仍不敵石崇。不過，石崇最后還是死在爭富斗豪上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但愿今天的富豪不再重蹈覆轍。

我又想到一句古訓“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萬一哪天該歌星落魄了——我說的是萬一，再用一把普通的菜刀做飯，還會適應嗎？

想到這里，忽聽到一聲河東獅吼：老頭子，發什么呆，該做飯了！原來是賤內跳廣場舞回來了。于是，我的思緒被打斷，想象到此結束。心猶不甘地拿起家里那把價值十多元的菜刀，在砧板上一陣切剁。眼淚也沒出息地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刀和刀怎么有那么大的差距呢？

摘自《義烏商報》2021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