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溥 王麒麟
“一帶一路”是我國新時代發展對外經貿關系的重要舉措。2013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先后提出了建設“新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合作倡議,2015年3月28日,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聯合發布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
“一帶一路”倡議引起了學界廣泛關注和積極討論。李文溥和王燕武(2021)的研究發現,截至2019年,在中國與65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貿易往來中,大部分貿易量集中在前10個國家,(1)這10個國家是:越南、馬來西亞、俄羅斯、印度、泰國、新加坡、印度尼西亞、沙特阿拉伯、菲律賓和阿聯酋。其中,東盟國家占據6席。此外,中國對東盟國家的直接投資(OFDI)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也占較大比重。《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數據顯示:中國對“一帶一路”國家的OFDI從2013年的126.3億美元上升至2017年的201.7億美元,2018年和2019年下滑至178.9億美元和186.9億美元;同期,中國對東盟國家的OFDI從2013年的67.28億美元上升至2017年的134.9億美元,2018年和2019年分別為131億美元、130.8億美元。2017年以前,中國對東盟國家的OFDI占“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比重為50%左右,2017~2019年則提高到2/3以上,均值高達67%。東盟國家與中國的經貿數量及增速,遠遠高于其他“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這是一個值得高度重視的經濟現象。本文對此進行分析研究,希望對推進“一帶一路”建設有所啟發。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學界的研究最初集中在宏觀層面和國際層面,如 “一帶一路”建設對國家地理格局和地緣政治的影響(杜德斌和馬亞華,2015;曾向紅,2016)、世界各國對“一帶一路”建設的認知(馬建英,2015;林民旺,2015)等。隨著“一帶一路”的不斷推進,研究進入微觀層面,如“一帶一路”建設對中國企業對外投資的影響(呂越等,2019)、對企業升級的影響(王桂軍和盧瀟瀟,2019)等。隨著中國產業升級,中國制造業向“一帶一路”國家轉移,中國企業向“一帶一路”國家轉移的效率、模式、區位選擇等也引起關注(張理娟等,2016;王鑫靜等,2019;張曉濤等,2019)。
一些研究涉及中國與“一帶一路”國家的貿易潛力(孔慶峰和董虹蔚,2015;李曉鐘和呂培培,2019)、貿易競爭力(吳海文等,2019)、貿易互補性(馮頌妹和陳煜芳;2020)等,從區域看,有對東盟的研究(史本葉和張超磊,2015;王貞力和林建宇,2019),對南亞的研究(胡藝等,2017;趙蕾等,2019),對西亞的研究(韓永輝等,2015;刁莉等,2019)等。
隨著世界經貿格局發生變化,對中國與東盟國家經貿關系的研究逐漸增加,早期的研究主要關注東南亞國家向中國的投資,如王望波(2002)、鄭達(2009)等。改革開放后,中國進出口貿易迅速增加,隨后中國OFDI逐漸增加,后期文獻主要聚焦中國對東盟的直接投資,如史本葉和張超磊(2015)、王貞力和林建宇(2019)、屠年松和王浩(2019)等。但是,對于“中國為什么對東盟的出口和投資增加迅猛”的研究目前還較少。許多問題尚未引起注意,如中國經濟增長與要素比較優勢的變化與產業向東盟國家轉移的關系。早年東南亞向中國投資以民間投資為主,近年來中國企業中對東盟國家的OFDI也以民營企業為主,如何看待民營投資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的作用?如何理解中國、東盟與西方發達國家之間的貿易大三角關系?等等。
“一帶一路”倡議從提出至今不到10年。從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聯合發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至今,不到7年。但是已經取得顯著成績。
從貿易看,2015~2019年,中國對65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進出口總額占中國貿易總額的比重從25.3%上升至29.6%。其中,出口占比從27.2%提高到30.9%,進口占比由22.7%增長到28.1%,順差占比也明顯增加。分洲際看,中國向40個“一帶一路”沿線亞洲國家和地區的出口總額占中國出口到所有亞洲國家和地區的總額比重由45.5%提高到51.3%,進口比重由34.5%提高到42.6%;向24個“一帶一路”沿線歐洲國家的出口總額占對歐洲國家出口總額的比重由21.4%提高到26.4%,進口比重由17.9%增長到24.5%(李文溥和王燕武,2021)。
尤為值得一提的是:對2019年中國與65個“一帶一路”國家的進出口貿易統計發現,在貿易額前10位的國家中,東盟國家占據6席(見表1)。這說明,在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貿易往來中,東盟國家特別是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越南、泰國和菲律賓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表1 2019年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外貿易排名前10位的國家產品貿易差額 單位:百萬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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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對外直接投資(OFDI)占前20位的國家里,中國對印度尼西亞、越南、馬來西亞等東盟國家的OFDI顯著增加,而且近十年來增長趨勢穩定。圖1(a)展示了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在中國OFDI總流量中的比重,圖1(b)展示了2010年以來東盟國家占中國OFDI前20位國家的OFDI存量比重變化趨勢。

圖1 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占中國OFDI前20位國家的比重 資料來源:根據各年度《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數據計算。
觀察OFDI流量趨勢,中國對東盟國家的OFDI占比在2017年之后急劇上升。中國對20國的OFDI流量自2010年迅猛增加,2016年之后有所下滑,然而,與中國對20國的對外直接投資趨勢相反,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流量占比在2017年開始躍升,而且隨后三年一直保持穩定增長態勢。在中國OFDI整體有所下滑的背景下,中國對東盟國家的OFDI占比卻逆勢上升,這一反差值得反思: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為什么會出現如此截然不同的趨勢?
從投資存量上看,中國對東盟國家的OFDI占比十年來一直穩定在中國對前20國OFDI的4%左右。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全球經濟疲軟。但是,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占比在2010年以后卻迅速增長,東盟國家對我國OFDI的吸引力逐漸凸顯。
進一步觀察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流量占對“一帶一路”國家OFDI流量的比重,可以看出,中國對東盟國家的OFDI占比呈現先小幅下降而后穩步上升的趨勢,2013年占53.3%,2015年下滑至39.1%,此后一路上升,2016~2019年,占比一直在67%以上(見圖2)。在“一帶一路”沿線65個國家中,中國對東盟國家的OFDI竟高達2/3以上。其中,新加坡占比最大,增速也位居前列,從2013年30.2%增加至2018年的48.9%,2019年則有所下滑,降至36.9%;印度尼西亞僅次于新加坡,為23.2%,隨后有所下滑,2019年為17%;越南、泰國、老撾、馬來西亞2013年的占比較低,分別為7.1%、11.2%、11.6%、9.2%,到2019年,對越南的OFDI占比達到12.6%,明顯上升,泰國、老撾、馬來西亞等國仍維持在9%左右。這說明近年來東盟國家一直是我國OFDI青睞的投資地。

圖2 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流量占對“一帶一路”國家OFDI流量的比重 資料來源:根據各年度《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數據計算。
2017年,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流量前三位的行業依次為制造業、批發和零售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占比分別為22.5%、17.4%、15.2%,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存量前三位的行業排序略有不同,依次為租賃和商務服務業、制造業、批發和零售業,占比分別為19.6%、17.5%、13.3%。到了2019年,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流量前三位的行業排序變為制造業、批發和零售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占比分別為43.5%、17.4%、9.1%。兩年之內,中國對東盟國家的制造業投資占比上升了近一倍,使制造業OFDI躍居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存量的首位,租賃和商務服務業、批發和零售業退居第二、三位,這不能不引起關注(見表2)。

表2 中國對東盟國家直接投資的主要產業
2005~2015年,中國國有企業投資東盟的項目數從2005年的16項增加至2015年的220項,中國民營企業的投資項目數從2005年的102項增加至2015年的747項,民間投資項目占較大比重。無論是在新加坡還是在緬甸、菲律賓等,中國民營企業投資項目數都遠遠多于國有企業(見圖3)。從投資量上看,2015年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對東盟的制造業OFDI比重分別為7.37%和12.55%。由此可見,中國對東盟國家的OFDI以民營企業為主體,主要投向制造業。

圖3 2005~2015年中國企業對東盟各國投資項目數 資料來源:梁育填,黃慧怡,劉逸,周政可.中國企業投資東南亞國家的影響因素分析——基于企業所有權差異的視角[J].地理科學,2018(5):645-653。
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中國與東盟國家的經貿關系近年來發展得相當迅速。原因何在?本文認為,以下幾點重要因素值得注意。
早在唐宋時期,中國與東南亞就聯系密切。大航海時代以來,眾多閩粵百姓下南洋謀生,華人華僑成為東南亞各國的重要族群之一。他們與中國始終保持著緊密的經貿聯系。改革開放以后,東南亞華人華僑積極向中國投資辦廠,成為中國最早引進FDI的重要組成部分。廈門設立經濟特區之后,引進的第一家外商投資企業就是印度尼西亞華商,長期密切的經貿往來,使中國企業對東盟國家的經濟情況、市場需求及供給能力比較熟悉,這為中國企業“走出去”,到東盟國家投資辦廠,提供了良好的基礎條件。
隨著經濟增長,人均GDP提高,要素成本變化,各國要素比較優勢發生變化,產業會在不同國家之間轉移,這是經濟全球化時代國際經濟的普遍現象。近年來,中國部分勞動密集型產業向一些東盟國家轉移,與中國的要素比較優勢變化密切相關。根據2021年《中國統計年鑒》關于制造業非私營企業的工資數據估算出,2020年中國的勞動力成本為1001.8美元/月,東盟10國的勞動力成本差異較大,其中,新加坡為4110美元/月,顯著高于中國,馬來西亞為878.6美元/月,泰國為464美元/月,其余國家均在200美元左右(見表3)。中國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向越南、印度尼西亞、柬埔寨、菲律賓等國家轉移,顯然與這些國家勞動力成本較低密切相關。

表3 東盟各國承接產業轉移的要素成本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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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響OFDI的另一個因素是稅率。世界銀行數據顯示,2019年東盟10國的私人部門平均稅率為28.64%。其中,文萊的企業稅率僅為8%,新加坡為21%,馬來西亞、越南、菲律賓的企業稅率分別為38.7%、37.6%、43.1%,印度尼西亞、泰國、緬甸、老撾、柬埔寨的企業稅率分別為30.1%、29.5%、31.2%、24.1%、23.1%。而同期的中國企業的稅負相對較高,這也是推動其向稅率較低的東盟國家投資的原因之一。
勞動力成本和稅率較低,構成了東盟一些國家對中國制造業尤其是勞動密集型產業OFDI的較強吸引力。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與東盟國家的經貿關系發展迅速,相互投資不斷擴大。20世紀70年代末,東南亞華商是第一批進入中國的FDI,東南亞資本至今仍然是中國FDI的重要來源之一。
近年來,隨著經濟發展水平不斷提高,中國的OFDI也在增長,其中,對亞洲的OFDI規模最大,其流量從2011年的455億美元增加至2019年的1108.4億美元,增長了143.6%。特別是,對東盟的OFDI占10%左右,而且近十年始終保持穩定,對東盟的OFDI流量從2011年的59億美元增加至2019年的130.2億美元,增長了120.68%(見圖4)。

圖4 中國對各大洲直接投資流量趨勢(對數) 資料來源:根據各年度《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數據計算。
2019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的數據顯示,在對東盟國家的投資中,第一位是制造業投資,達56.71億美元,占中國對東盟國家OFDI的43.5%,這些OFDI主要流向了印度尼西亞、泰國、越南、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其中,除新加坡外,基本都是勞動力價格便宜和企業稅率較低的國家。近十年來,中國對東盟國家的制造業投資以民營企業為主,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梁育填等,2018)。
中國產業尤其是制造業向東盟國家OFDI迅速增加,密切了中國與東盟的經濟聯系,促進了中國與東盟國家的貿易增長,近十年來,在東盟國家對世界各主要國家和地區的進出口中,對中國的進出口增長得最快,2016年之后,更上新臺階(見圖5)。

圖5 2010~2020年東盟10國對世界主要國家及地區的進出口 資料來源:根據東盟秘書處官網數據計算。
考慮到近年來,中國對東盟國家的制造業OFDI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以民營企業為主,我們進一步計算了東盟國家近10年來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出口流向。
研究發現,與總的產品出口趨勢不同,東盟國家的勞動密集型產品流向投資母國——中國的增速很低,出口美國和歐洲的增速很高(見圖6)。產品細分類的計算結果也是如此(見圖7)。

圖6 東盟10國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出口流向變動趨勢 資料來源:根據東盟秘書處官網數據計算。

圖7 東盟10國勞動密集型產品(分類)出口流向變動趨勢 資料來源:根據東盟秘書處官網數據計算。
中國勞動密集型產業、民營企業向東盟國家的OFDI大幅度增長,與同期東盟國家對歐美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出口迅速增長,其中的邏輯關系是十分明顯的,中國對東盟國家的OFDI大幅度增長與東盟國家對歐美發達國家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的迅速增長以及中國與東盟國家之間的一般貿易迅速增長之間,存在著“中國—東盟—歐美”的經貿“大三角”關系。
中國與東盟國家政府為推動“一帶一路”建設而進行的制度安排與基礎設施投資,為發展之間的經貿關系提供了必要的公共產品。中國與東盟國家相關的“一帶一路”政策項目見表4。

表4 中國與東盟國家相關的“一帶一路”政策項目
東盟一些國家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基礎設施建設滯后,因此,通過雙方合作,改善相關國家的基礎設施狀況,也就成為“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內容。目前中國與東盟在基礎設施項目上的合作主要體現在生產性設施,如交通、港口、園區、水務等(見表5)。它有利于改善投資環境,促進產業投資。

表5 中國與東盟國家相關的“一帶一路”基礎設施項目
當然,中國與東盟經貿關系迅速發展的同時,還存在以下需要注意的問題。
一是中國—東盟經濟合作應逐步深化,從產業間分工合作向產業內分工合作發展。目前,中國與東盟之間的貿易仍以產業間貿易為主(李文溥和王燕武,2021)。根據產業分工理論,經濟體之間如果主要是產業間貿易,產業分工水平就比較低,貿易關系就比較不穩定,如果建立在產業內分工基礎上,貿易關系就比較穩定,產業的國際競爭力也會提高。因此,應當進一步推動雙方優勢產業相互投資,促進中國—東盟的產業間貿易向產業內貿易轉化,進一步深化中國—東盟的經貿關系。
二是在重視基礎設施等硬環境建設的同時,要更重視民間投資的軟環境建設,通過政府間合作、制度建設,提供制度公共產品,改善民間投資的軟環境。畢竟,無論是“一帶一路”建設,還是發展與沿線國家的經貿關系,真正的主力軍是民營企業,沒有民營企業的參與,“一帶一路”建設將缺乏堅實的基礎,難以獲得自主發展的內在動力,無法長期持續健康地發展下去。目前,中國與東盟的“一帶一路”建設,經貿關系得到了較快發展,根基就在于有大量的民營企業參與其中,真正做到了以產業投資為主,以民間資本投資為主。但是,就目前所看到的與東盟國家的“一帶一路”建設的政策項目,與促進、保護和服務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OFDI相關政策項目卻很少,說明這項工作尚未得到足夠重視,處于滯后狀態。
三是進一步重視、發揮華人華僑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的作用。東盟國家有大量的華人華僑,他們愛國愛家,為祖國的建設作出了重要貢獻。在東盟國家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發展與東盟國家的經貿關系,更離不開他們。進一步重視、發揮當地華人華僑的作用,動員他們參與“一帶一路”建設,推動中國—東盟經貿關系的發展,是一篇亟待展開的大文章。
“一帶一路”建設是我國發展新時代對外經貿關系的戰略選擇,關系到新時代我國對外經貿的戰略格局。“一帶一路”建設的政治經濟社會意義是多方面的,但其根本基礎是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經濟合作關系,是投資與貿易關系。從這個角度看,目前為止,中國與東盟國家的“一帶一路”建設確實取得了突出的成績。其經驗值得總結,其實踐對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的啟示值得重視。
從近年來中國—東盟經貿關系的發展中,我們可以得出哪些對“一帶一路”建設有借鑒意義的啟發呢?
從大航海時代甚至更早,中國就與東南亞各國有著密切的聯系。眾多華人下南洋謀生,他們在那里生產生活,成為東盟各國重要的族群之一。他們多年往來于東盟各國與中國,在中國與東盟國家之間建立了密切的經貿關系,他們使中國與東盟國家之間互相了解,了解彼此的風俗與民情,了解彼此的政治經濟制度與社會文化傳統,了解彼此的市場需求與生產能力。它看似不起眼,但卻為彼此經貿往來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因此,進行“一帶一路”建設,首先必須在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建立良好的人員來往關系。只有彼此經常的人員來往,增進對對方國家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各方面情況的了解,才能夠推進經貿往來。換句話說,如何從事“一帶一路”建設?或者說從哪里入手?應當從原先就經常來往,相互比較了解,原先就有較密切經貿往來的沿線國家入手,漸進拓展,這樣可能事半功倍。
“一帶一路”建設,目的是發展中國與這些國家的貿易與投資關系,增進合作關系。
國際投資理論告訴我們,投資源于貿易,貿易先于投資。大量事實證明,貿易是投資的先導。一般而言,只有當對外貿易發展到一定程度,發展對外直接投資才會成為一種必然。出口先于投資一直是許多企業國際化的主要特征。這種國際化進程的線性發展順序在制造業表現尤為明顯。貿易先于投資,這是因為:(1)與對外直接投資相比,貿易較為容易,而且風險較小,貿易可以是短期的和一次性的經濟交易,其索賠處理也十分迅速;而對外直接投資則是長期的,與出口相比,它要求更多的知識、經驗和更強的組織管理能力;(2)出口規模可大可小,而國外生產則要求起碼的經濟效率規模,出口通常是制造業建立國外子公司的市場檢測劑,出口獲得穩定而且一定規模的國外市場,是建立國外子公司的基本前提;(3)受制于空間距離,母公司監督和控制國外子公司的經營要比監督控制國內子公司更困難。對于大多數企業而言,企業的國際化順序也是如此。首先,國內生產與銷售一般是其最初的目標,而且在大部分情況下,始終是其主要目標,國外市場是在較晚才進入他們視野的;其次,一旦對國外市場產生興趣,一般都通過國內外代理,從貿易開始,對外直接投資則沒有被考慮;第三,出口中介被總部的出口部門所代替,并可能導致某種形式的對外直接投資,即商品庫存或國外貿易子公司;第四,繼貿易之后,通常會授權國外生產廠家使用自己的專利或專有技術生產產品;第五,一旦經歷了上述諸形式(多為非股權參與)或某一形式的國外生產,企業開始逐步在國外建立自己的生產設施(從組裝或其他部分生產形式開始,有時也與當地企業組合建立合資經營企業),然后才建立多數控股或獨資企業(多為母公司的獨立分支機構),如果一個企業投資成功,企業就會根據多國國內發展戰略,進行相互獨立的當地市場導向型投資,而且多為獨立子公司形式;最后,國外子公司也可能開始向其他國家市場出口。總之,不論是從歷史還是從現實看,許多企業一般都遵循先出口貿易而后對外直接投資這一國際化進程,尤其是制造業企業。
因此,在進行對外直接投資之前,首先必須發展國際貿易關系,如果與一個國家先前連貿易關系都沒有,又談何對其進行直接投資呢?中國與東盟國家的直接投資關系尤其是制造業OFDI之所以近年來迅速發展,其前提就是多年來中國與東盟國家之間頻繁的貿易往來。很多中國人經常往來于東盟國家,很多中國企業經常與之有貿易聯系,對當地的社會經濟情況、潛在的投資機會比較了解,有長期貿易往來形成的比較密切的人際關系,比較容易融入當地的社會,因此一旦進行投資,成功的概率就比較高。有人或許要問,對于那些不以投資地為產品目的市場的OFDI,是否也應以貿易為前提呢?答案仍然是肯定的。中國現在對東盟國家的產業OFDI,也有很多是不以投資地作為產品目的市場的。但是,這些投資也受益于中國與東盟國家長期的貿易關系。通過貿易,了解了投資對象國的方方面面,就使投資比較容易成功。相對于投資,貿易的風險成本較低。對外投資活動,以貿易為先導,通過貿易,對潛在投資對象國的各方面有了比較充分的了解,再考慮投資,多年實踐證明,是比較穩妥可靠的商業策略。
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經貿往來是基礎。相對于貿易,投資是一種更為穩定的經濟聯系。在投資中,相對于其他項目投資,產業投資尤其是制造業投資顯得更為重要,更為根本。其所以如此,是因為,只有產業投資,才能在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建立長期持續穩定的經濟聯系。基礎設施項目投資固然也很重要,但是,它們在項目建成之后就很難在項目建設國與項目所在國之間形成長期持續穩定的經濟聯系。而且,基礎設施項目一般以提供公共產品與公共服務為主,并不以產生直接經濟回報及貿易流量為前提。因此,在“一帶一路”建設中,基礎設施項目只能為輔。從根本上說,它應當是為了在投資對象國發展產業投資,由投資國協助投資對象國進行的投資環境建設。它一般是由于投資對象國本身缺乏必要的財力或建設能力,投資國不得不勉為其難進行的一項工作。但是,產業投資卻不是這樣的。產業OFDI,從來都是由投資國企業為主進行的,它以形成一定的產品生產能力并獲得連續的投資回報為前提。例如,投資國的企業在投資對象國投資建設一家生產企業。建成投產之后,從母國進口原材料、中間產品,在當地生產銷售,或者返銷母國或銷往第三國,企業將與投資對象國發生長期的經貿聯系,從中獲得經營利潤。產業OFDI有利于形成投資國與投資對象國之間的長期持續穩定的貿易流量及產業間合作關系,從而形成穩定的經濟聯系,同時提升投資對象國的經濟發展能力,增加就業及其國民收入,提高當地居民的生活水平。這才是“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目的所在。中國與東盟國家的“一帶一路”建設之所以說是有成績的,就在于它促進了產業OFDI,增進了投資對象國的生產能力,同時也使投資者獲得了合理的投資回報。
在市場競爭領域,民營企業比國有企業更有效率和競爭力,這已經為國內外市場經濟的實踐與現代經濟理論所證實、證明。以民營企業參與國際市場競爭,是符合國際市場經濟慣例的,更容易為投資對象國所接受。非國有經濟在我國制造業中已占絕大比重,具有所有權優勢以及較大國際競爭優勢的勞動密集型產業,更是民營企業的天下。隨著中國人均GDP水平提高,要素比較優勢發生變化,要求產業結構升級換代。勞動密集型產業向國外轉移,有利于發揮中國勞動密集型產業所有權優勢,同時推動國內產業結構升級換代。國際投資理論指出,一個國家(地區)在產業升級過程中,會產生將本國本地區的邊際(比較劣勢)產業轉移出去的需求,因此形成對外直接投資。邊際產業向外轉移的條件是:一方面,它應當是國內的比較劣勢產業,不轉移就難以維持,也難以實現本國的產業結構調整;另一方面,相對于投資對象國的同一產業而言,投資母國的這個產業應有比較優勢,能夠有效地利用投資母國的區位優勢,比在母國生產的成本更低,效率更高。因此,在“一帶一路”建設中,推動中國民營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是進行供給側結構調整,促進產業升級換代,實現國內國際雙循環的重要舉措,意義重大。近年來,中國—東盟經貿關系之所以迅速發展,關鍵就在于它帶動了中國OFDI的迅速增長,在產業OFDI中,以民營投資為主。推進沿線國家的“一帶一路”建設,應當借鑒在東盟國家的經驗,充分重視推動產業資本尤其是民營企業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
中國對東盟的產業直接投資中,有相當部分是國內勞動密集型產業向東盟國家的轉移,這種因中國人均GDP提高,要素比較優勢變化,產業結構升級換代而產生的對外直接投資需求,是一個國家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這些產業轉向比中國人均GDP低的“一帶一路”國家,對中國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以及世界經濟,是三贏。這些產業的生產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轉移,但產品市場仍然是以發達國家為主的。近年來,隨著中國等對東盟國家的OFDI迅速增長,東盟國家的勞動密集型產品對歐美發達國家的出口也大幅度增長了。這說明,“一帶一路”建設與國際經濟大循環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系。近年來,之所以中國對東盟國家的投資增長迅速,而且制造業的投資占比上升了近100%。重要原因是,東盟國家近年來已經成為世界范圍內,繼中國之后的另一個勞動密集型產業聚集之地。中國對東盟國家的勞動密集型產業OFDI迅速增長,客觀上因應了經濟全球化的發展趨勢。因此,應當認識到,“一帶一路”建設同時也是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的國際經濟分工合作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要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就必須更加重視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的國際經濟分工合作,更加重視并遵循世界經濟公認的運行規則與國際制度規范。
與國內經濟一樣,“一帶一路”建設中,制度及基礎設施等公共產品也是社會經濟活動必要的保障,必須由政府提供。不同在于,在“一帶一路”建設中,這些公共產品必須通過參與國家雙方或是多方共同提供。“一帶一路”建設的制度優越性在于,它可以通過參與方的政府雙邊或多邊合作,為產業投資提供制度規范、基礎設施等公共產品及服務,促進產業投資與經濟發展。這顯然比單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時獨自面對和適應投資對象國的體制,接受其基礎設施的現狀要好得多。“一帶一路”建設開展以來,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共同提供公共產品公共服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從而有力地推動了彼此的經貿往來。但是,應當明確,政府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的作用主要是提供制度與基礎設施等公共產品和服務,服務產業及企業,促進產業尤其是民營資本的OFDI,發展雙邊經貿關系,推動共同發展。如何從發展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經貿關系角度出發,進一步做好政府應當做的工作,顯然值得認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