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問

一如

發問

一大早

一只鳥兒

從樹枝飛到樓壁

腳爪勉強抓住一塊磚楞

翅膀撲打著以免墜落

歪著頭

透過窗戶反復問我

為什么

為什么

如此的悅耳驚訝

如此的古老邈遠

我還沒有醒過來

我還不知道它問的是什么

我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因為我們失去了早晨的井

我沒有一盆井水來洗臉

觀迷笛音樂節

我們本來住在一片葉子一樣大的國家

里

并不和任何一個國家有什么外交

一位騎在牛上的老子在宣講

寥若晨星的國民在聽他教導

他倒沒說出什么深奧的道理

只是說不要遠去了

在我們這個小國里

吃完飯靜坐一會兒

然后去睡覺

我經不住女兒的糾纏

非要去看迷笛音樂節

我只好用幾根木棒插了一輛小汽車

一路輕快去看戲

到了現場

我們就被揮舞著重金屬的巨人們嚇壞

了

砰砰砰的音樂

把我們的心眼兒都震出來了

我們想趕快回去

結果我們的小汽車因為沒有牌照

被警察扣下了

天上又下著那種明亮的雨

我們父女手牽著手

不知道怎樣才能回到那片葉子一樣的

國家里

小過

魚兒游在盤里

鳥兒飛過門口

孩子們在樹葉的風里

聽廣播

不過是小過

一條大河是大過

小過過不去

天氣

這么好的陽光

這么好的樹

我要置身于我的農田里就好了

我的朋友陶淵明比我來得晚

我的棉襖在田壟上撫育蚯蚓

我的鞭梢在天空中描繪花朵

不累——贈張向軍

你把我們畫得都飛了起來

地上全是人影 也在飛

現在看 有人不信

那時候這就是我們的一種生活狀態

不知道累是什么

也沒嘗過忙的滋味

回到地上

就聚在一起喝杜康

庇護

蒼老的白云

在高樓上飄浮

如慈悲的祖母

在守望著忙忙碌碌的我們

蒼老的祖母在幻化中庇護著我們

幻化成牛馬羊群

幻化成群山與江河

想幻化成龍

已經不成樣子

因為我們的高樓只是高

沒有了飛檐

沒有了飛檐上駐守的

龍、鳳、獅子、麒麟、天馬、海馬

狻猊、押魚、獬豸、斗牛、行什

沒有了它們的感應

那蒼老的庇護已經幻化不出龍

埋了它

一只大刺猬

死在馬路上

仰面朝天

一身堅硬的芒刺

能抵擋野獸

卻經不住車輪的碾壓

這樣橫過馬路去做什么

如果等到夜里

車燈照著它鮮紅的內臟

該有多難看啊

用一塊洗車的抹布

包住它

拿一根枯枝撬不動硬土

回來抽一根煙

再帶上鐵鍬去埋它

它死的簡單

構不成交通事故

埋它的人就要去上班

但愿有一朵白云飄過

有幾片樹葉

用更長的時間去哀悼它

偶遇

等紅燈的一刻

一只黑色的小甲蟲

爬上我的擋風玻璃

就像從虛空中來

世界看見它的正面

我正對著它的反面

纖細的小腿匆匆忙忙爬過

一會兒爬上車頂不見了

前方顯現出生機盎然的樹葉

靜謐深遠的天空

這時綠燈亮了

道路像一種鞭策

我必須驅車前行

忘記了應有的

一對鳥兒

在空中歡樂地鳴叫

飛到一起

用翅膀擁抱了一下

又清脆地鳴叫著各自飛往天空

看見了吧

一切的交往，愛意，深情的囑托

就是在這飛翔中的一遇

而我們在地上要用很多年

忘記了應有的飛翔

甚至忘記了應有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