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的冬日

王曉峰

裹著毛茸茸的睡衣，蜷在沙發里，倦倦地再一次翻看《人間草木》。晨光熱情地從窗簾縫里探進來，溫和地撫著我的臉和書。昨日冬至，按節氣算已經“進九”了。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真正冷的時候到了。

想起有位哲人說過：“大地沉寂在寒冷的風中，思索著季節的枯枯榮榮?！?/p>

我對冬天并無惡意，甚至有幾分好感。

冬天雖然冷凝，但卻是一次卸掉濃妝的本質展現。造勢的氛圍和條件沒有了，美的、丑的無處隱匿了，必須動真格地顯露自我。我喜歡這份真實自然，這份不加修飾和謙遜至純，如同劉勰在《文心雕龍》里說的文風“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

繁榮寫進了上個季節的回憶錄里，生機卻孕育在這個季節的不動聲色中。

不動聲色，就是一次更大生機的醞釀和調整。坦蕩蕩的藍天，行如流水的白云,坦蕩蕩的大地，低吟清唱的河流,自由的澄明中溢著茉莉一樣的清香。

從遠古隆起的王喬石崮，在窗外立成了一座雕像。

父親曾由王喬石崮給我講起，講到“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講到百福庵，講到女媧補天，講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講到人死如燈滅，錢財為身外物，講到真理與愛永存……

王喬石崮,毅然地立在風中，默默講述著遠古和遠古的愛。他毫不造作，自然而然示于眾人。

在我看來,它是泛著光芒的。

你看，那光芒從背后，從胸前，從任何一個角度撫照在我們身上，讓我們溫暖，讓我們透明，讓我們在一個純凈的世界里重新構建某些理念。讓我們心底的河，以冰凌般的清脆奏出情感的強音。通往山頂的路讓我舉步維艱，但我相信，我每往上走一步，就會離你更近一步。當時，你明亮的眼睛里映著山河湖泊，直到此刻我還記得。

夏天里說過的話，在冬天里更有了分量。一句話是一根木樁，一根木樁是一堵墻，把一些不真實的、不誠實的東西擋在外面，墻里是一顆紅紅的心。冷凝的冬日里，這顆心依然發熱、發亮。這是一種標志，也是一種警示。別忘了，那些和父親表過的決心，要努力去實現??！

我不知道很多年以前的冬天是什么樣子,很多年以前的冬天里，又有怎樣的父親給女兒講述怎樣的故事，我更不知道很多年以后的冬天是否還會如此冷凝。

萬物皆尋求新的生機,如一粒種子，一點兒陽光，一點兒土壤，一點兒雨水都被視為莫大的希望。冬日過盡，在陽光和雨水的呵護下，誰敢說這粒種子不是一個春天呢？春天來時，在萬花叢中，在百鳥爭鳴里，在陽光下，在春風里，那粒種子該怎樣勇敢地生長啊！那就期待吧。

在這冬天，只管收藏起淡淡的心事，只管把淡淡的心事化作冬日里暖暖的書香或幽幽的茶香。此時，窗外即使沒有雪花飄舞，沒有冷峻的詩人在雪地里挖掘踏雪尋梅的記憶殘片，你仍然可以感動于一份執著和一份堅定。那么，你就唱一唱那首《孤勇者》吧。

默默地唱，大聲地唱。

如果有熱淚流出來，你就想象那是從遠古流來的母親河。此時，就任你在漫漫人生旅程上所有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沉淀成池塘里殘荷底下肥沃的泥土吧，培育來年的茁壯與清香。精神與愛同在，生命毅然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