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說老師是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學生的夢想與希望,那么山區老師就是最閃亮的那一種蠟燭。他們堅守寂寥的莽莽大山,照亮孩子們踏出山門通往絢麗夢想的征途。
2012年起,出于對山區教師的崇敬,我走過廣西多地山區,用5萬多張照片記錄了260多名山區教師的工作與生活、奉獻與收獲、堅守與變化。
這些教師工作的學校大多地處偏遠地區,交通不便,信息閉塞。然而,自從把教書育人的信念和種子埋進大山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深深地愛上那片雖然艱苦但充滿希望的土地。
一片大山,一所學校,三名殘障學生……第一次來到位于十萬大山北麓的廣西上思縣那琴鄉中心小學逢通村教學點時,我就被59歲的壯族老師梁志雄深深打動。

2016年3月22日,在廣西灌陽縣洞井瑤族鄉野豬殿村,野豬殿村小學老師周運雄放午學后背著一名學生走過被流水淹沒的路段回家。陸波岸 攝
2005年,梁志雄被調到這個教學點時,學校有8名老師、137名學生。此后,學校師生逐年減少,最后只剩下3名殘障學生。看著同事和學生一個個離開,看著學校3名無法到外面就讀的殘障學生,梁志雄選擇留下來。
學生們智力和身體情況特殊,有的連正常的語言交流都很困難,需要梁志雄老師付出巨大的耐心。梁老師堅持一遍又一遍地教學生們認字、寫字、畫畫和打球。“有一個學生,單單教他寫‘1字,就教了整整兩年。”梁老師說,“以前,他寫‘1字,無論如何都無法把那一豎寫直,總是畫成一個圈又一個圈。”一名學生家離學校有7公里的山路,只有周末才能回家,梁老師就住在學校照顧他,周末才回縣城和家人團聚。
2020年8月,梁志雄老師光榮退休,但這3名殘障學生無法升學到其他學校就讀,梁老師又主動請纓繼續留下堅守。2021年2月,逢通村教學點又來了兩名殘障學生,梁志雄老師繼續陪伴著他們。
一條健康的腿、一根竹拐杖、三尺育人講臺……廣西靈川縣海洋鄉“單腿老師”秦興國,托著殘疾的身軀,在莽莽大山幾所偏僻教學點之間輾轉,只為幫助孩子們實現“知識改變命運”的夢想。
9歲那年,一場小兒麻痹癥讓秦興國右腳變成殘疾。然而,這并沒有影響他教書育人的初心與夢想。1994年,他到離家15公里的海洋鄉小平樂東落教學點教書。秦興國老師說:“我因腿腳不便,從家到學校走一趟要4個多小時,因此,只有周末才能回一次家。”

10年間,我采訪過類似的老師還有很多:因小兒麻痹癥導致雙腿嚴重萎縮的大山“輪椅教師”阮文憑在廣西凌云縣下甲鎮河洲村念恩小學堅守了20多年;苗山深處“扁擔教師”
周宏軍是廣西融水苗族自治縣汪洞鄉新合村達佑教學點的教師,退休后因沒有教師接替,他又回到了熱愛的崗位;“一諾35年”的瑤族教師陶鳳英是廣西金秀瑤族自治縣忠良鄉山界教學點的老師,為了自己35年前一句“把娃給我,我會把他們教好”的諾言,她始終堅守大瑤山;廣西昭平縣五將鎮良風村小學沖尾教學點老師龔壽新,從1981年走上講臺至今,在這個大山教學點已堅守了41年……
令人欣慰的是,我鏡頭下這些老師的感人事跡獲得了廣泛的認可。“背簍老師”余啟貴被評為“全國模范教師”,“單腿教師”秦興國被評為“全國優秀教師”,“帶著母親兒子去教書”的“85后”老師石夏月登上“中國好人榜”。
10年影像記錄,我感動大山深處那份教書育人的堅守,也欣喜大山教育的變化:一座座新學校成了大山里最美麗的風景線,孩子們上學的路通暢快捷了,老師們的教學環境也在持續改善……

2013年6月19日,湖廣小學師生在校園里做游戲。湖廣小學位于湘桂邊界,師生有的來自湖南,有的來自廣西,有“一校跨兩省區、兩省區轄一校”之稱。陸波岸 攝
余啟貴是廣西龍勝各族自治縣龍脊鎮江柳村翁江小學唯一的老師。2013年2月26日,我第一次采訪他時,看到的是這樣的場景:由于公路沒修到學校,他背著裝滿學生書包的背簍,領著學生踏著石塊砌成的羊腸小道,深一腳淺一腳向學校走去。那時春寒料峭,山里細雨紛飛,路上泥濘不堪,他們走進校門時,已是半身雨水半身汗水滿腿泥水。他每天來回學校都背著一個背簍,背簍里不是學生的書包就是走不動的學生,他因此被人們稱為“背簍老師”。

2019年5月28日,在廣西融水苗族自治縣汪洞鄉新合村達佑教學點,學校唯一的老師周宏軍抱著一名夠不著黑板的學生做課堂作業。陸波岸 攝
2020年7月7日,我再次拜訪余啟貴老師時,水泥路已修到學校,校舍也被修葺一新。每天,余啟貴老師開著自己買的小轎車,載著學生歡聲笑語穿越巍巍龍脊梯田向學校駛去,“背簍老師”變身為“汽車老師”。“以前,我背著背簍帶著學生從家里到學校要走差不多一個小時的山路,現在開車10多分鐘就到了。”余啟貴說。


2014年9月10日,在廣西東蘭縣三石鎮泗爺小學,學校唯一的老師黃英雄在安慰一個因想家而哭泣的寄宿生。陸波岸 攝
10年回望,5萬多次按下快門定格無數的感動。2015年6月16日,我站在廣西天等縣黎明村亂石嶙峋的山坳里,看著當地教學點57歲的梁正文老師騎著摩托車飛馳在放學回家的山路上,當他的背影在大山夕陽下定格成剪影的那一刻,山區教師那大山般偉岸的形象,讓我肅然起敬,并激勵我在記錄山區老師的路上持續前行。
2015年,在天等縣的一次采訪中,一位老師隨口一句—這輩子都沒有好好照過一次相—一下子觸動了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那年教師節前夕,我把自己拍攝的當地110位教學點老師的肖像照一張張沖印好,顛簸3個多小時送到縣里,拜托當地教育主管部門把這些照片送到這些老師們手上,當作一份節日的禮物和敬意。
10年時光,18個縣,130所學校,260多名老師,5萬多張照片……每一次翻看這些照片,心中都會多一份感動與敬仰。這些扎根山區的老師們,年復一年用知識將一批又一批孩子送出大山,從青絲到白發,在講臺綻芳華。而我也會帶著這份感動與敬仰,繼續用手里的鏡頭,去記錄他們與山區孩子的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