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都》的文化和審美意蘊

【摘要】 本文分析賈平凹《廢都》的文化審美意蘊，首先關注作品取材，《廢都》書寫了作家莊之蝶的情愛生活，分析了他和不同女人的不同情感，關注知識分子的性格缺陷，指出了莊之蝶企圖借助女人完成自我精神救贖而造成了悲劇，分析了作品的悲劇色彩。

【關鍵詞】 情愛糾葛;性格缺陷;悲劇色彩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05-0019-03

一、莊之蝶的情愛糾葛

賈平凹，本名賈平娃，中國當代作家，1952年2月21日出生于陜西省丹鳳縣。1975年畢業于西北大學中文系，畢業后做過文學編輯，出版作品有《賈平凹文集》24卷，代表作有《廢都》《秦腔》《古爐》《高興》《帶燈》《老生》《極花》《醬豆》等長篇小說18部，中短篇小說及散文集多部。《廢都》獲法國“費米娜文學獎”，作品被翻譯出版為英語、法語、意大利語等30多個語種，并被改編為電影、電視等。

作品以文人周敏在為作家莊之蝶寫傳記時侵犯了女方景雪蔭的聲譽，女方和他打官司為線索，展開描寫了莊之蝶和很多女人的關系，最后官司敗訴，莊之蝶喪失了寫作能力，身敗名裂倒在車站。《廢都》中文字著重點是莊之蝶和多個女人的愛恨糾葛。小說中，莊之蝶和很多女人有著不一樣的情感，牛月清作為妻子，沒有得到他的愛，最后選擇離開莊之蝶;唐宛兒作為情人，讓他魂不守舍;柳月作為他的崇拜者，漂亮時尚的保姆，命運受他操縱，嫁給不喜歡的人，卻在他眾叛親離之后給了他關心和溫暖;而汪希眠的老婆則保持獨立精神，清醒思維，一直默默關心他，陪伴他到最后。

（一）莊之蝶和夫人牛月清不和諧的情感

1.一方面，牛月清是傳統婦女代表。牛月清是莊之蝶的妻子，她是西京本地人，祖上是西京有名的大戶，她恪守婦女本分，工作之余做好家務，全身心支持莊之蝶進行文學創作，她幫助莊之蝶事業成功;她賢惠品德好，牛月清善良，阮知非打電話給牛月清推銷剩饃，牛月清得知是莊之蝶生活潦倒的學生落難，立即救助，全部買下來，不讓他聲張。她還幫助莊之蝶解決事業上的困擾，莊之蝶被官司纏身，把柳月嫁給市長有疾的兒子大正，牛月清在柳月出嫁前商談婚嫁細節時，多次求助市長夫人;她因為沒有懷孕而慚愧，想收養孩子;她不光做了莊之蝶老婆賢良淑德，還相當于他的母親為他遮風擋雨。

另一方面，莊之蝶成功之后，她不進步，老眼光，不肯提高自己，她和莊之蝶缺乏溝通。

首先在穿衣打扮審美趣味上，她不能迎合丈夫的審美，她一成不變，作為大作家的妻子，她上了年齡還不愛打扮，不穿高跟鞋，她母親多次提醒她，“老太太聽見牛月清要出門，卻一定要牛月清化了妝走。牛月清不喜歡在臉上搽這樣涂那樣，就不理娘，兀自走了。老太太在臥屋里嘟囔不休：讓戴面具不戴，連妝也不化，人的真面目怎么能讓外人看了？”[1]穿不了高跟鞋，把穿高跟鞋當作“受刑”，而莊之蝶癡迷高跟鞋塑造的女人味，和牛月清在一起，莊之蝶覺得丟面子。

2.她不顧及大作家的男人尊嚴。她過于強勢，說話粗俗，罵人說臟話。她要退老太太的撓手，當著趙京五面揭了男人的隱私。她尖酸刻薄，不給男人留面子，在男人做愛失敗時諷刺，“你心里整天還五花六花彈棉花的，憑這本事，還想去私生子呀！”以至于丈夫在她面前，沒有男人的功能，兩人基本沒有性生活。在牛月清這里，作者情感和性都是不滿足的。

3.牛月清喪失了自我，圍著莊之蝶轉。牛月清不光充當了莊之蝶的老婆，還像是他母親，絮絮叨叨不讓人喜歡，她充當了免費保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幫他接待客人。

牛月清為莊之蝶籌辦生日會，去城隍廟商場給莊之蝶買辟邪用的紅襯衣紅襯褲。要純棉布，要背心處印有佛，甚至在她識破了莊之蝶和唐宛兒的奸情之后，保持理智和清醒地處理了危機。她處處維護莊之蝶，她發現莊之蝶和唐宛兒偷情，首先想到的是維護莊之蝶的聲譽，和平解決問題。她請唐宛兒赴宴，只有一道菜，就是二人“傳情”工具信鴿，她讓唐宛兒吃鴿子翅膀，唐宛兒奪門而出，請莊之蝶吃鴿子腿，她吃掉了鴿子眼睛，既沒撕破臉，又羞辱了唐宛兒。她如此卑微付出，喪失了自我和尊嚴，也就沒有了魅力。

莊之蝶追求精神生活，和她沒有共同語言，莊之蝶心里煩惱從來不告訴她，她也理解不了莊之蝶的痛苦。所以她做得再多也沒用，他們無法進行基本的溝通。她對莊之蝶的愛和付出是單向，不是雙向的。她最后清醒后離開了莊之蝶。

（二）莊之蝶和唐宛兒互相喜歡

唐宛兒身上有現代女性敢愛敢恨的勇敢和無畏，也有傳統女性的淑女風情。

莊之蝶喜歡漂亮女人，唐宛兒是人間尤物。她有一種為愛不顧一切的勇敢，這一點周敏和莊之蝶都不具備。她在潼關原來有丈夫，丈夫是個粗魯的工人，她對丈夫不滿意，拋下兒子，和文人周敏出走西京城，遇到莊之蝶，莊之蝶對唐宛兒一見鐘情。

第一次相見，莊之蝶對唐宛兒動心，對唐宛兒評價是人間尤物。唐宛兒對莊之蝶也分外關心，主動把針骨給他吃，莊之蝶回了鱉頭。后面莊之蝶又贈送廚具、高跟鞋給宛兒。然后兩個人開始了親密接觸，莊之蝶真正變成了一個男人，在牛月清那里缺失的自信找回來了，“唐宛兒，我終于抱了你了，我太喜歡你了，真的，唐宛兒！”[2]唐宛兒安慰莊之蝶，“男人家沒有不行的，要不行，那都是女人家的事。”[3]

唐宛兒和牛月清比起來，多了女人的溫柔美麗，她性格溫婉，注重打扮自己，是莊之蝶的夢中情人。她在床上主動安慰莊之蝶，給他男人的自信心，維護他的尊嚴，莊之蝶在她這里不再壓抑，成功釋放自己的痛苦。唐宛兒不光美麗，還理解男人，她很善于男女之事，給了莊之蝶與眾不同的體驗。

唐宛兒和莊之蝶買零食，對小販隨口說的夫妻才買一個鏡糕心下竊喜，在牛月清的床上和莊之蝶發生關系，印證了她的理想是嫁給莊之蝶，最后被丈夫抓走虐待毆打到死。她離開不愛的丈夫，和周敏出走是對命運的抗爭，她和莊之蝶相愛是靈魂的自覺和清醒，她喜歡文學，佩服莊之蝶的才情和地位，她勇敢追求自由，追求愛情，最后理想的蝴蝶折翼，她被丈夫虐待死，始終不同意和丈夫過。她死后，莊之蝶的理想和希望也破滅了。

莊之蝶在唐宛兒被丈夫抓走后，請求周敏營救未成，流下了眼淚，說明了他對她的深情。唐宛兒之所以是悲劇，因為她雖然漂亮，卻不獨立，完全依附于男性，她依賴周敏，莊之蝶保護，當周敏打不過她丈夫，她無法自救，只能等死。

（三）莊之蝶和小保姆柳月

柳月是個漂亮，有心機的女人，出身農村，卻想進入上層社會，她和莊之蝶發生關系之后，就和牛月清吵架，很猖狂。當她明白莊之蝶即使離婚之后，也不會收心，他心里不止一個女人，他也不會娶她，決定靠嫁人改變命運。柳月身上有一定的現代女性的自覺自醒思想，這是進步的。

莊之蝶對柳月是赤裸裸地利用，柳月撞破了他和唐宛兒的奸情，為了讓她保守秘密，把柳月拉下水，他和柳月發生關系，最后他為了打贏官司，無恥地把柳月嫁給她不喜歡的人。然而柳月在莊之蝶官司失敗眾叛親離之后，看望他，給他送拉面。給了他最后的溫暖。柳月對他有情有義，對柳月他是辜負的。

（四）莊之蝶和好友汪希眠老婆

汪希眠是莊之蝶的好朋友，他老婆年輕時候暗戀莊之蝶，卻沒有表白，后來，莊之蝶和牛月清在一起，她嫁了汪希眠，一個偶然機會，她們共同住宿在一個宿舍，她表明了情感，結果莊之蝶趁機求愛，被她拒絕，她和莊之蝶訴說心中苦悶，汪希眠是乙肝病毒攜帶者，常年在外，她具有獨立思維，清醒的認知，心中孤苦，但不背叛丈夫，承諾如果對方伴侶早死，兩人就結合。只能精神上守護莊之蝶。最后莊之蝶官司失敗，眾叛親離之后，她心甘情愿陪伴莊之蝶過潦倒日子，直到他倒在車站。

（五）絕情的景雪蔭

景雪蔭是莊之蝶初戀，她毫不顧忌過去情意，因為周敏寫莊之蝶傳記侵犯了她的聲譽，而不擇手段公開莊之蝶的道歉信，請小姑子幫忙，取得官司勝利，她否定了她和莊之蝶過去的情感，對莊之蝶非常絕情，莊之蝶的初戀成了殺他的劊子手，非常殘忍。

莊之蝶精神不獨立，無法自救，他總想在女人身上找到靈魂的寄托，來救贖他的痛苦。他的精神始終沒有寄托在自己身上，無法自救最終失敗。官司失敗，唐宛兒死了，他心中的支柱倒塌，他就倒下了。[4]

二、知識分子的矛盾性格

莊之蝶作為西京城四大名人之一，是當時西京城大作家，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和公眾力，然而其自身性格既有一部分知識分子的良知，也存在一定的缺陷，妄想通過形形色色的女人救贖自己，最后死在車站。

作者筆下的莊之蝶，身份是知識分子，他有著知識分子的感性和細膩。

他在編輯部的老領導鐘編輯，常年和老婆分局，他的精神支柱就是結婚前的女同學，倆人都打成右派，分別結婚，女同學離婚在安徽當中學老師，他寫信給女同學訴苦。莊之蝶打聽女同學已死，為了安慰苦命的鐘編輯，假裝他的夢中情人給鐘編輯寫信。

可很多時候他堅持不了知識分子的道義和良知，他既空虛又無助，虛偽，既有小市民的見利忘義，還執著于女人身上。

第一，不能信守諾言，先把柳月許給趙京五，后又許給市長兒子。莊之蝶保姆柳月漂亮，又勢利，成了莊之蝶的女人之后，很聽話，他最初是把柳月許配給比較登對的趙京五，兩個人互相愛慕，然而他最后又把柳月嫁給市長兒子，幫自己打官司，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這是利益至上的行徑。

第二，為賺錢，用辦法賤買朋友收藏的名畫，逼死好友。利用龔靖元的兒子急需用錢，他低價收購其文物，高價賣，導致龔靖元氣死，這是不道德的行為。

第三，他收錢為廠子作虛假宣傳，這違背了知識分子的良知。他為黃廠長的農藥做虛假宣傳，黃廠長老婆喝了假農藥沒死之后，他想辦法幫他渡過難關。

第四，放棄營救唐宛兒。對于唐宛兒，他只是找周敏救助，周敏失敗后他痛苦大哭。對于愛情和情人，他沒有責任和勇氣去擔當。

莊之蝶怯懦沒有勇氣保護自己喜歡的女人。在唐婉兒被抓回潼關后，莊之蝶求周敏回潼關救唐婉兒。當周敏回去被潼關男人揍了一頓，連唐宛兒面也沒見到，莊之蝶還是哭，沒有繼續努力，求助警察，反而放棄了營救，直接導致了唐宛兒被丈夫拘禁虐待慘死。這反映了知識分子的懦弱和膽小，縱然打不過，也不應該放棄。

三、悲劇色彩

魯迅先生說，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廢都》通篇都具有悲劇色彩，人物結局是悲劇的，貫穿其中的吹塤聲也是悲切之音，文人周敏愁苦時候最愛去城墻吹塤，莊之蝶最愛聽吹塤。這是一種哀樂，像鬼哭，心靈找不到回家的路，其實是知識分子內心的痛苦無法安放。

開頭，西京城大師說：“花是奇花，當開四枝，但其景不久，必為爾所殘也。后花開果然如數，但形狀類似牡丹，又類似玫瑰。且一枝蕊為紅色，一枝蕊為黃色，一枝蕊為白色，一枝蕊為紫色，極盡嬌美。”[5]四朵花分別對應莊之蝶愛慕的四個女人，最后花朵短時間全被摧毀象征了他喜歡的四個女人結局是悲慘的。

和莊之蝶有親密關系的四個女人，分別是老婆牛月清、情人唐宛兒、保姆柳月、暗戀者阿燦，四個人結局都是悲慘的，老婆牛月清是傳統道德的堅守者，賢良淑德，老實本分，但是不注重打扮，也不能和莊之蝶精神契合，她離開莊之蝶后，去了尼姑庵，發現慧明師太也打胎，她的精神幻滅。

唐宛兒被丈夫抓回去，丈夫要求她安心過日子，她心系莊之蝶，拒絕丈夫要求，被打得體無完膚，莊之蝶請周敏去救，周敏被打后放棄營救。這里沒有明確指出唐宛兒的結局，而是借助牛月清的母親，通陰陽的牛老太太，她看到唐宛兒挨打受虐待，她說周敏的女人在房子里哭，不能走路，身上全是血，被丈夫鎖住，作者以老太太之口暗示了唐宛兒的結局，被丈夫虐待死。莊之蝶的支柱倒塌。

柳月被莊之蝶嫁給市長有病的兒子，婚姻不會幸福，阿燦真心愛莊之蝶，為了和莊之蝶斷絕聯系，不惜自毀容貌，最后堅持獨立撫養兩人生的有畸形兒。

除此之外，其他人物也逃脫不了悲劇的結局，四大名人之一收藏家龔靖元因賭博被抓進公安局，他兒子被莊之蝶騙取大量收藏的珍貴字畫，他回家發瘋自殺。

藝術家阮知非開了歌舞廳，在路邊被混混打瞎雙眼，安了一雙假眼，畫家汪希眠原是玉器廠雕刻，業余繪畫，善于仿制名人作品，因為仿制假冒被抓進公安局。

孟云房是莊之蝶的好朋友，文史研究員，善于交際，被小尼姑慧明利用，勾搭在一起，和老婆離婚娶了夏捷，又勾搭了寺廟里的尼姑慧明，最后帶兒子出走新疆。

小尼姑慧明年輕美貌，手腕高明，從畢業實習到管理清虛庵，只用了三年，她善于用自己的美貌換取人脈，先勾搭了孟云房，讓他給市長遞條子和報告，解決清虛庵的歷史問題，后來搭上了市長黃秘書，最后慧明懷孕打了胎，是一個悲劇。

小說中莊之蝶由事業鼎盛時期一下子到一無所有，其實是作家人生際遇的一個反映。作者創作《廢都》時，正值多事之秋，莊之蝶身上融入了作家的情緒。他生病吃藥，久病不愈，母親生病，父親去世，妹夫去世，作者為官司拖累，卷入單位是非，卷入流言蜚語，無休止的困惱，“該走的未走，不該走的都走了，幾十年奮斗的營造的一切稀里嘩啦都打碎了，只剩下了肉體上精神上都有著毒病的我和我的三個字的名字，而名字又常常被別人叫著寫著用著罵著”。

四、結語

1993年《廢都》出版之后因為存在情色描寫一度被禁多年，大師季羨林對《廢都》評價很客觀，他說，“二十年后，《廢都》將在中國大放光芒”，誠如是，時間是最好的見證，好的文學作品，必然經歷時代的考驗。

《廢都》的背后，更多的是作者對知識分子的悲憫之心和關愛。

參考文獻：

[1][2][3][5]賈平凹.廢都[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

2012.

[4]陳興強.廢都的藝術價值研究[J].齊齊哈爾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15，（03）.

作者簡介：

張敏，女，漢族，山東聊城人，中級職稱，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