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毛公鼎銘文淺談“中飽私囊”一語出于何處何時

【摘要】 治國先治吏，治吏要先治貪。《官箴》說得好：“民不畏吾嚴而畏吾廉。公生明，廉生威。”在毛公鼎銘文中，周宣王對新任朝廷總攬百揆的執政大臣毛公歆發布冊命書時提出的告誡之詞是我國歷史上提倡反貪治吏，廉潔從政的經驗總結和開山之作。

【關鍵詞】 中飽私囊;毛公鼎銘文;六廉施政;政治楷模

【中圖分類號】K87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02-0061-03

“中飽私囊”四字，一針見血地道破了一切貪官污吏的實質和真諦，由來已久。但它到底出自何處何時，絕大多數人就搞不清了。清代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陜西岐山董家村出土的毛公鼎銘文，給出了答案。

毛公鼎為西周宣王（公元前827—公元前782年）金文。清道光末年，在陜西省岐山縣董家村出土，高53.8cm，口徑47.9cm，重34.7kg。其形制樸素端莊，腹如半球狀，足呈馬蹄形，口沿外侈，沿下飾兩道弦紋，頸部飾重環紋一周，腹內壁及底部鑄銘32行，共497字，屬迄今為止我國出土青銅器銘文之最，其內容是周天子為中興周王室，革除積弊，策命重臣毛公，要他忠心輔佐周天子，以免遭喪國之禍，并賜給他大量物品，毛公為感謝周天子，特鑄鼎記其事。該鼎現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毛公，姓姬，名歆，周文王之子毛叔鄭的后代，西周建立之后，周文王將靠近國都的一塊土地封分給了叔鄭。

叔鄭在此建立了諸侯國——毛國。毛國靠近國都，是周王室的直屬國，按照周代爵位世襲制，毛公在朝中的職位是世代傳承，其影響力在西周時期是很大的。

一、毛公鼎銘文的主要內容

毛公鼎為西周宣王時期的青銅器，其銘文可分五段：

王若曰：“父歆，丕顯文武，皇天引厭劂德，配我有周，膺受大命，率懷不廷方亡不覲于文武耿光。唯天將集厥命，亦唯先正略又劂辟，屬謹大命，肆皇天亡，臨保我有周，丕鞏先王配命，畏天疾威，司余小子弗，邦將曷吉？跡跡四方，大從丕靜。嗚呼！懼作小子溷湛于艱，永鞏先王。”

王曰：“父歆，余唯肇經先王命，命汝辥我邦，我家內外，憃于小大政，甹朕立，虩許上下若否。寧四方死母童，祭一人才立，引唯乃智，余非庸又昏，汝毋敢妄寧，虔夙夕惠我一人，擁我邦小大猷，毋折緘，告余先王若德，用印邵皇天，緟恪大命，康能四國，俗我弗作先王憂。”

王曰：“父歆！余之庶出，入事于外，專命專政，蓺小大楚賦，無唯正聞，引其唯王智，廼唯是喪我國，歷自今，出入專命于外，厥非先告歆，父歆舍命，毋又敢專命于外。”

王曰：“父歆！今余唯緟先王命，命汝亟一方，弘我邦我家。汝推于政，勿壅逮遮口，毋敢龔囊，龔囊乃侮鰥寡。善效乃友正。毋敢湎于酒。汝毋敢墜，在乃服，恪夙夕敬念王畏不賜。”

王曰：“父歆，已曰及茲卿事寮，大史寮，于父即君，命女攝司公族，雩三有司，小子，師氏，虎臣雩朕褻事，以乃族干吾王身，取專卅寽，賜汝秬鬯一卣，裸圭瓚寶，朱市，悤黃，玉環，玉瑹金車，繹較，朱囂弘斬，虎冟熏裹，右厄，畫鞴，畫輴，金甬，錯衡，金童，金豙，涑燢，金簟笰，魚箙，馬四匹，攸勒，金口，金膺，朱旂二鈴，易汝茲關，用歲于政。”毛公對歆天子皇休，用作尊鼎，子子孫孫永寶用。

第一段周宣王對毛公說了周文王和周武王是如何以德治國、如何享有上天之命、四方諸侯又是如何前來歸順和臣服的，認為這些功績不僅有王室的努力更是離不開先輩大臣們的勤懇輔助。又說了當前的局勢，很不安定，也道出了他擔心先祖們開創的江山斷送在自己手里的憂慮;所以在第二段周宣王命毛公治理全國上下大小政務，協調上下關系，考核四方官吏，夜以繼日地為國家的發展出謀劃策，更要毛公時常提醒自己、勉勵自己，不能讓自己荒于政務;第三段周宣王給予毛公以宣示王命之權，著重聲明，未經毛公同意之命令，臣工不可胡亂發布和執行，賦予毛公至高無上的權力;第四段是周宣王對毛公的告誡與勉勵之詞，先是命令毛公做一方的政治楷模，以發揚光大周王室的德治思想，又告誡毛公要恪盡職守、勤勉執政，敬德保民，而且要廣開言路;不可中飽私囊;不可欺辱鰥寡孤獨;不可酗酒喪德，失去民心。時刻謹記先王守業不易的遺訓，要恪盡職守地輔佐周王室;第五段是周宣王讓毛公統領百官，讓毛公率領族屬捍衛周王室的安危，最后對毛公進行了一系列代表權力和身份象征的豐厚賞賜，讓毛公用于祭祀和征戰。最后一句是毛公用周天子所賞之銅鑄造大鼎，并將周天子的冊命之詞記載了下來，不僅讓子孫世代牢記周天子的教誨，而且要讓子孫世代牢記周天子的恩德。

在這里主要分析一下該銘文第四段，即，王曰：“父歆！今余唯緟先王命，命汝亟一方，弘我邦我家。”這里的“王”，指周宣王。“王曰”就是周宣王說。“父歆”中的父，是周天子對同姓尊長的稱呼。據史料記載，周天子稱同姓諸侯為“伯父”“叔父”，而稱異姓諸侯為“伯舅”“叔舅”。“歆”則是此毛公的名或字。因周、毛兩家的老祖宗都姓姬，所以周宣王稱毛公歆為“父歆”。父歆，即“族父歆”。今，本意指現在。余，我，表第一人稱。班彪《北征賦》中記載：“余遭世之顛覆兮，罹填塞之阨災。”唯，同“惟”，表示獨一無二，只有。緟，繼或再，重申也。先王，指古代帝王，這里特指周文王和周武王。命，命令。汝，你。亟是極端，是極的本字，在這里看作中極，棟梁，楷模。亟一方，即為一方之中極。《說文》曰：“極，棟也。”弘，有弘揚、光大之意。邦，指國家。這幾句的大意是：族父歆啊！今天我只有重申先王的命令，命令你做一個政治楷模，以發揚光大我們國家和姬周家族的傳統美德。

“汝推于政，勿壅逮庶囗，毋敢龔囊，龔囊乃侮鰥寡。”推，使事情開展，推行，推廣。政，政事，政務。勿，勸阻，禁止，不要。壅，本意壅塞，阻塞，阻擋。逮，逮拿。庶，指平民，百姓。毋，本意是不要錢，表示禁止。敢，這里用作反語，相當于不敢，豈敢。龔者鴻也，大也。《麥尊》云：“王乘于舟，為大豐，王射大龔禽。”龔囊，即大囊或“中飽私囊”。此言大意是：你推行于政，不要壅塞民意和逮拿民財，更不能中飽私囊。如果你中飽私囊就意味著會欺侮那些鰥寡孤獨、無依無靠的弱小群體。《尚書·康誥》中記載：“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德慎罰，不敢辱鰥寡。”《孟子·梁惠王下》云：“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周禮·小司徒》曰：“以辨其貴賤、老幼、廢疾，凡征役之施舍”，而《鄉大夫》則云：“老者疾者皆舍”，是鰥寡之人宜免征役。若并鰥寡而征役之，是為龔囊。《尚書·無逸》曰：“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鰥寡。”“懷保小民，惠鮮鰥寡。”其意義同本銘則相同要毛公勤廉為政，敬德保民。

“善效乃友正，毋敢湎于酒。”善，友好，贊許，擅長。效者教也、指導，善效即善教。友為僚屬，正者，官長也，友正，指毛公的屬下諸臣。湎，沉湎。《說文》曰：“湎，沉于酒也，從水面聲。”《尚書·酒誥》曰：“罔敢湎于酒。”此句的意思是你要善于教化自己的僚屬和官長，不能沉湎于酒色。《說文》曰：“教，上所施，下所效也。”《太平御覽》引《帝王世紀》云：“厲王荒沉于酒，淫于婦人。”《尚書·周書·無逸》云：“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德哉！”這里總結前朝厲王時的教訓。

“汝毋敢墜，在乃服，恪夙夕，敬念王畏不賜。”墜，墜落。服，位也，即現在的官位。恪，恭敬，謹慎。夙，指白天。夕，即夜晚。敬，嚴肅，恭敬。念，長思也。畏，本意指恐懼，害怕，這里用作敬服，佩服。不賜，這里當不易講，猶言不改不變也。《詩經·韓奕》曰：“朕命不易”，《尚書·大誥》曰：“爾亦不知天命不易。”這幾句話的大意是：你不能從你的職位上墜落下來，在這個職位上，就要認真負責地干下去，要造成一種矢志不移，時刻勉勵，日夜敬念王的恩德和威望，不變心的社會風氣和政治局面。

通過以上釋讀分析，可以看出，毛公鼎銘文第四段是記述周宣王對毛公歆的告誡勉勵之詞。首先，他鼓勵毛公歆要發揚光大周朝和姬周家族的傳統美德，做一個政治楷模。其次，又諄諄告誡他推行德政，不要荒怠政務，不要遏阻堵塞人民的所有，危害民利。也不要讓官吏中飽私囊，若中飽私囊、營私受賄，必定會欺凌鰥寡孤獨、無依無靠之人。再次，對下屬應嚴加管束和教化，勿使其貪戀于酒色，酗酒喪德，更不能腐化墮落。最后，周宣王對毛公歆語重心長地說：“你不能從這個職位上墜落下去。在這個職位上，就要真心實意地干下去，要造成一種矢志不移，時刻勉勵，日夜敬念王的恩德和威望，不變心的社會風氣和政治局面。恭恭敬敬地記住守業不易的遺訓。你不能不以先王所樹立的典型為表率，你不要讓你的君主陷入困難境地。”這也可以說是周宣王對毛公的任前談話，明確了毛公的責任、權利以及政治義務。同時，銘文也讓人們看到了周天子對任命官員，嚴明的政治紀律約束，也反映出西周預防腐敗的吏治思想，正如《周禮·天官冢宰·小宰》中記載：“已聽官府之六計，弊群吏之治：一曰廉善（善于行事，有辦事的能力，不欺善怕惡），二曰廉能（德才兼備，不昏聵無能），三曰廉敬（敬守職責，不怠慢松懈），四曰廉政（公平公正，不以權謀私），五曰廉法（維護法體，不徇私枉法），六曰廉辨（敏銳冷靜，不真偽不分）。在善、能、敬、正、法、辨的前面均冠以廉字，就是評判官員的方法是既要有能力，又要廉潔，但廉是最主要的，也反映了西周預防腐敗的吏治思想，說明廉政是西周政治文化的重要內容和評判官員的基本標準。

周宣王在此所說之禁令，均針對厲王時的往事而言。厲王止謗是壅塞民意的表現。厲王好利，是橫征暴斂，魚肉鰥寡也。厲王時“迷亂于政，顛覆厥德，荒湛于酒”，是官紀敗壞，酗酒喪德的暴露。周宣王以此為鑒，諄諄告誡毛公歆，也是痛定思痛，勵精圖治，中興周王室的經驗總結。這也讓毛公明白自己所肩負的責任，更不能辜負周宣王對自己的信任。

因此，作為“青銅器之鄉”“周禮之鄉”的岐山人，可以很自豪地說：“毋敢中飽私囊”一語，最早出自岐山董家村出土的西周宣王時期鑄造的毛公鼎銘文。

二、毛公鼎銘文中的廉政思想

治國先治吏，治吏要先治貪。《官箴》說得好：“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公生明，廉生威。”廉政是善治、仁政的前提和基礎。周人提倡明德慎罰、以教為先，注重感化和教育，彰顯了西周統治者對廉政的重視和對官吏的選拔“以廉為本、以德為先”的要求。其廉政和德治思想也奠定中國廉政文化的根基。

在毛公鼎銘文中，周宣王對新任朝廷總攬百揆的執政大臣毛公歆發布冊命書時提出：要毛公勤于政務，恪盡職守地輔佐周王室，不要堵塞言路，強加民意;不要橫征暴斂，逮拿民財，中飽私囊，要求毛公和官員要廉潔自律，清廉為官;不要魚肉鰥寡孤獨，欺侮弱小群體;不要沉醉于酒色，酗酒喪德;更不能腐化墮落。只有這樣，才能不從最高職位上掉下來等具體行為準則規范。是周文化不可缺少的重要內容和組成部分，是我國歷史上提倡反貪治吏，廉潔從政的經驗總結和開山之作。從毛公鼎銘文可以窺探到西周廉政教育的基本內容，雖然只有短短幾句話，但內涵豐富，哲理深刻，既有對官員品行、能力、修養的要求，也有對官員清廉從政、敬天愛民的道德要求。

三、毛公鼎銘文廉政思想的當代價值

在我國歷史上，“廉”與“腐”是黑與白、善與惡的斗爭，無一不體現著古人的政治智慧和思想光芒，毛公鼎銘文，是西周時期的政治智慧，也體現出了周天子對官吏的廉政建設，有著十分詳細的社會典章制度和行為道德標準，反映出西周廉政制度的發達與完備，值得人們銘記、傳承和借鑒。

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時代潮流浩浩蕩蕩，學習西周優秀的廉政思想、人文精神和道德觀念，樹立正確的榮辱觀、人生觀、價值觀。堅守黨性原則，嚴格自律，清白做人，清廉為官，做新時代廉潔從政的表率，自覺營造風清氣正的政治氛圍。

千年的青銅器，不僅見證著歷史，也時刻警醒著世人，學習西周清廉從政的傳統美德堅守黨性原則，嚴格自律、清白做人、清廉為官，做新時代廉潔從政的表率，也是當前向各級黨政領導干部和公務人員進行勤政為民，廉潔奉公教育，加強黨風廉政建設的最好歷史資料和生動教材。處在新時代的我們，在加強政治理論學習的同時，更要強化廉潔意識，在處處充滿誘惑的社會中，找準自己的人生目標，始終保持銳意進取的精神狀態，真正筑牢拒腐防變的思想道德防線，堅定文化自信，筑牢理想信念，強化權力觀念，將廉政思想作為自己行動的標桿，始終保持對黨對國家對人民忠誠、干凈、有擔當的公仆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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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作者簡介：

任永娟，女，本科畢業，2001年參加工作，文博助理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