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照進現實

馬建軍 張晉

摘 要：《葉甫蓋尼·奧涅金》是普希金的代表作，作為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結合的奠基之作，每一處細節都是詩人的精雕成果。而達吉雅娜的夢境作為敘事過程中一個特殊的存在形式，既豐富了小說的表現手法，也蘊含了作者在敘事之外所要表達的遠景征兆。夢中的每一個意象都是19世界俄國文化的真實體現，而夢境中這些意象的重新組合則豐富地、多層次地呈現了作者的表達意圖。本文通過解讀夢境中的意象表征含義和能指含義，具體分析夢境對于情節的推動作用和預兆功能。

關鍵詞：《葉甫蓋尼·奧涅金》 達吉雅娜 夢境 愿望

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是俄羅斯文學史上最偉大的作家，他短暫的一生中創作了大量不朽的文學作品，因此被后人譽為“俄羅斯詩歌的太陽”。高爾基曾言，普希金是“一切開端的開端”，他是當之無愧的俄羅斯精神文化的象征，同時也是俄羅斯浪漫主義文學的杰出代表，是俄羅斯現實主義文學的奠基人，也是第一位躋身于世界文學大師行列的俄國作家。

《葉甫蓋尼·奧涅金》這部長篇詩體小說是普希金最優秀的作品之一，作者的想象力和創作潛力在其中體現得淋漓盡致，甚至可以說作品中展現了作者全部的生命和熱愛，體現了其所有的情感、概念、理想和生活觀。因此也可以說整部作品充分地、清晰地體現了詩人的個性，如此全面而豐富以及鮮活的作品必然不朽，也定會曠世。這部作品也被稱為“俄國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和最富有人民性的作品”。這部詩體小說字字珠璣，全面展現了19世紀俄國的社會風貌，同時也在世界文學史上第一次塑造了“多余人”的形象。

作品的主人公是出身貴族的彼得堡青年葉甫蓋尼·奧涅金，因厭倦了枯燥無味的上流社會生活而選擇逃離到俄國農村，因此結識了當地地主家庭出身的純樸少女達吉雅娜。達吉雅娜對風度翩翩的奧涅金一見鐘情，性格靦腆的少女在長期的思想斗爭之后勇敢地給奧涅金寫了一封滿含深情的告白信，但性格懦弱而又感情不定的奧涅金卻隨意地拒絕了她的一片真情，導致達吉雅娜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隨后奧涅金在一次決斗中殺掉了自己的好朋友連斯基后不得不逃離農村。時過境遷，當兩位主人公再次相遇時，達吉雅娜已經從當年純樸的農村少女出落成女神般的上流貴族夫人，而奧涅金卻一切如舊。此時的奧涅金因為虛榮心卻又不顧一切地迷戀上了達吉雅娜，進而狂熱地追求她。仍然堅持本心的達吉雅娜真誠禮貌而又堅決地拒絕了他的追求：她對他的愛仍在，但她卻再也不能屬于他了，對丈夫的忠誠才是她最應該遵守的。

作為俄國文學史上第一部將文學和現實生活結合起來的文學作品，多少年來一直被世界各國愛好者所追崇，小說中的眾多細節都被文學批評家詳細解讀，然而卻少有人注意到詩人在第五章用十一節共計一百五十四行詩描寫了女主人公達吉雅娜的一個奇怪的夢。詩人為什么要用這么大的篇幅來仔細描述這樣一個夢境呢？文學作品中的夢境承載了作者的意圖，夢境中一系列意象的營造，是為了在情節起伏中順暢地傳遞觀念、價值，是作者理性操控下的敘事載體與手段。

一、夢境是真實的呈現

達吉雅娜向奧涅金表白遭拒之后，她的內心必然是無限苦楚的。因而，生活中的各種元素都在她的夢境中得到了完整的呈現，正所謂“夢是心頭想”，因此，這一夢境具有濃厚的俄羅斯民間文學色彩。因為陪伴達吉雅娜長大的就是一位典型的俄羅斯婦女奶媽，她對俄羅斯民間意象的理解完全傳遞給了達吉雅娜。達吉雅娜的夢境中出現了“白雪”“黑暗”“森林”等作為環境底色的意象，同時也出現了“熊”的意象，這一意象則是夢中的引路人和追趕者。在“熊”的引導下，達吉雅娜渡過了“橋”，抵達了終點——“破敗的茅屋”，見到了里面眾多的妖怪及其首領“奧涅金”。這些形象在俄羅斯傳統文學中都有其特定的所指。首先，“雪”的意象既可以指萬物死亡以及最冷、最黑暗的冬季，同時也暗含著希望，因為雪的融化可以滋養萬物，孕育新生，而何以能孕育新生，生活中自然是婚姻。而“熊”這一意象在俄羅斯文化中就有“未婚夫”“婚嫁”這樣的寓意，熊引導達吉雅娜渡過橋，即引導她走入婚姻，同時“熊”與其未婚夫——“胖胖的將軍”形象形成了對應關系。同理，茅屋、妖怪、奧涅金也是一組相互關聯的意象，“茅屋”象征的正是奧涅金那看似寬廣實則草包的內心，屋內的“妖怪”是奧涅金內心的古怪、孤僻、空虛和貧瘠。正是由于內心的空虛，他渴望到達達吉雅娜的內心，因而瘋狂追求。當見到達吉雅娜后各種妖怪爭相對其說道：“我的！我的！”茅屋并不嚴密，因此達吉雅娜站在門邊就看到了奧涅金內心的真實狀態，而她的真誠與善良也在一定程度上暫時溫暖了奧涅金的心，因此妖怪沒了蹤影。

這一系列的意象構成了達吉雅娜與奧涅金真實關系的寫照，詳細解讀了二者之間的關系和進一步的發展走向。這一生活中具體事物的重新組合既符合夢境虛擬的特征，同時也真實展現了當時俄羅斯生活的風貌和俄羅斯文化元素的豐富內涵。這些意象就像一個個特殊的符號，在作者的理性操控下，其能指與所指之間建立了一種非任意性的、較為穩固的對應關系。

二、夢是主人公最真實美好的愿望

達吉雅娜是一位質樸而單純的鄉村少女，她渴望夢中的白馬王子出現，和她一起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當她遇到奧涅金后，她夢中的“白馬王子”出現了，夢想即將實現。她一下子就認定了他，并毫無顧忌地愛上了他，進而用很含蓄，但她認為幾乎瘋狂的方式開始追求他——給他寫了一封滿含真情的書信以訴自己的相思之苦。她渴望著夢中的白馬王子同她一道創造屬于他們的幸福。然而，她卻被無情地拒絕了，但拒絕的理由并不是因為她不夠好，因此她對愛情還存在著美好的愿望，這一夢境也是達吉雅娜美好愿望的體現。在她艱難前行的過程中，有“熊”的陪伴，而“熊”正是高大威猛、有力量、獨立的森林之王，它不求回報地將達吉雅娜送到目的地后就消失了，完美地展現了其溫柔的一面，這也正是俄羅斯傳統文化中理想男人的形象。在“熊”的陪伴下，達吉雅娜雖然顫顫巍巍，但還是走過了“人生之橋”“婚姻之橋”，走到了人生的彼岸。“橋”雖然不穩當，但對岸卻是十分穩定的，因為她有傳統文化做支撐。在夢快要結束的時候，所有的妖怪都消失了，說明奧涅金內心的恐懼沒有了，他會給予達吉雅娜美好的愛情。而達吉雅娜在經歷了前面的種種險象環生之后雖然步伐慌亂，但是仍能得到美好的愛情。這正是達吉雅娜內心所夢想得到的美好生活：雖然并非一帆風順，但是在跌跌撞撞中仍然能達到心中所愿，在外力的協助下找到自己美好的愛情，走過婚姻之路。

三、“黃粱一夢”終成空

但為什么會在情節發展的關鍵之處重點著墨來講述達吉雅娜的夢境呢？因為她的美好愛情在夢境之前已經徹底破滅了，而接下來的則是決斗、死亡和分別。夢境作為一種文學表現手法穿插在此處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夢境既可以是一種理性敘述，同時也具有非邏輯、無規律、自由度高、出人意料的特點。因而作者通過此手法將實際生活中的事物及情感幻化成具有特殊指向意義的意象，使得夢境不單單是夢境。我們如果將夢中出現的意象還原成本義，就可以解讀作者想要傳達的實際信息。夢終歸是幻想，是假想出來的，甚至是與真實生活相反的。通過小說前面的情節我們可以知道達吉雅娜和奧涅金的愛情故事不是一場理性的循序漸進的互動式情感，而是達吉雅娜的一廂情愿。因此這一美好的愛情之夢終歸會隨著達吉雅娜的蘇醒而徹底幻滅。同時也隱喻了在小說的繼續發展過程中他們的愛情將會無疾而終。因為在夢里，她走在人生無涯的荒野里，在洶涌沸騰的生活河流中，她就像那兩根被冰雪凍結的細樹干，被喧鬧的生活河流沖斷，迷茫的心早已經錯亂了前行的腳步。

但是如果直白地鋪陳，預兆性的文字就會顯得突兀，而將這一信息蘊含在夢境之中則不會干擾敘事的連貫性和自然性，同時光怪陸離的夢境既適合渲染預兆的奇詭氛圍，同時也保持了故事的未知性和神秘感。

同時相比直接的心理描寫，這樣的表述顯得含蓄內斂，多留白少渲染，整體敘述流暢自然，但是又可以將預兆的事情以象征物的形式隱藏起來，深深抓住讀者的內心。

四、結語

達吉雅娜的“一夢”，不僅訴說了她內心最真實、最美好的期盼，更是把故事情節往前推動了很遠，同時也為后文的情節發展起到了很好的鋪墊和預兆，這樣看似邏輯之外的一大段夢境講述同樣是詩人最精彩的故事講述，這樣的講述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是“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完美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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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馬建軍，山西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太原市第十八中學校高中俄語教師，研究方向：俄羅斯文學；張晉，山西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羅斯文學。

編 輯：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