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金融問題研究綜述

邱子琪

一、引言

中國自1978年開始的市場化改革，釋放了潛在的經濟增長率，開啟了30余年的高速經濟增長，這一階段的經濟增長動力主要是以進出口貿易和投資為主。自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全球金融危機以來，貿易保護主義盛行于歐美等經濟體，進出口拉動中國經濟增長的作用漸次下滑。地方政府投資在連續多年的高增長后，也累積了不小的地方債務風險，其對經濟增長的刺激效應也呈邊際遞減態勢。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構建新發展格局，把戰略基點放在擴大內需上”，“我們將扭住擴大內需戰略基點，暢通國民經濟循環”。努力擴大居民消費、充分釋放內需潛力，是形成強大國內市場、發揮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的重要方面，對于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具有重要意義。消費金融作為居民消費的助推器和金融科技的試驗田，在國家戰略的支持與引導下，將進一步發揮其對經濟増長的積極作用。

中國改革開放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為消費金融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宏觀經濟環境以及市場支撐，進一步刺激了居民消費需求，消費金融市場規模高速增長。截至2020年底，經國家統計局統計，我國消費金融行業規模達15.7萬億元，較上年增加1.7萬億元，同比增長12.14%，消費金融發展前景可期。在消費金融行業迅速發展的同時，國家嚴格把控消費金融行業門檻，截至2020年底，我國僅有30家消費金融公司獲批，牌照主要集中在經濟發達地區，其中北京、上海、重慶各有三家。近年來中國政府陸續推出一系列政策鼓勵消費金融規范發展。2020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實施擴大內需戰略”，“要多措并舉擴消費，適應群眾多元化需求”。2020年4月，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工業和信息化部、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等11部門聯合發布《關于穩定和擴大汽車消費若干措施的通知》，鼓勵金融機構積極開展汽車消費信貸等金融業務。2020年11月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發布《關于促進消費金融公司和汽車金融公司增強可持續發展能力、提升金融服務質效的通知》，要求消費金融公司和汽車金融公司打造核心競爭力和提升服務實體經濟的質效，推動消費增長。2020年11月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規范發展消費信貸”。2021年3月25日，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28個部門和單位聯合印發《加快培育新型消費實施方案》。在加強金融支持方面提出，引導銀行業金融機構在依法合規、風險管控有效和商業可持續的基礎上，審慎規范發展消費金融產品和服務，推動加大對新型消費領域信貸支持力度。由此可見，我國對于消費金融發展十分重視，陸續出臺了一系列規范性與鼓勵性兼具的政策，為消費金融的進一步發展提供動力與支持。

伴隨著我國消費金融實踐的迅速發展，學術界關于消費金融的研究一直呈增長趨勢。對消費金融前沿動態的總體把握，有助于深化這一領域的理論研究。更為重要的是，在國際形勢發展充滿不確定的背景下，如何更好地發展消費金融來助推居民消費增長有著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本文圍繞消費金融這一研究主題，以首屆中國消費金融學術研討會的舉辦時間——2010年11月5日為起始時間，于2022年2月21日進行CSSCI期刊文獻檢索，在知網共檢索出252篇，再從中擇優選出63篇。本文從消費金融的界定、傳統消費金融與互聯網消費金融、消費金融與經濟增長、消費者與消費金融、消費金融的風險與防范等五個維度對上述文獻進行整理與分析，在此基礎上提出消費金融的下一步研究方向。

二、消費金融的界定

厘清消費金融的詞源及內涵是研究消費金融的基礎性工作，但無論是學術界還是金融監管部門對消費金融都沒有一個相對一致的界定。

在2010年首屆中國消費金融研討會上，國內學者對消費金融的名稱和內涵首次進行探討。錢穎一提出消費者金融或者居民金融比消費金融更加適合。首先，消費者金融與英文consumer finance相對應；其次，消費者以及居民資產配置是不可或缺的研究范疇，而消費金融在字面上并未涉及到資產配置。陳學彬支持消費者金融這一名稱，認為消費金融過于限定為消費行為服務的金融，而這一領域同時也包含了居民收入、消費與投資等多個方面。廖理和裴長洪則認為消費者一詞過于強調消費者個體，而消費金融不僅可以包含消費者個人的投資消費行為，同時也能涵蓋家庭層面的金融行為和資產配置研究領域①。消費金融在金融經濟學層面擁有更加寬泛的含義，即與消費有關的金融問題。其中的消費不僅只包括日常的消費活動，同時也涵蓋了對所有資源的非生產目的的使用或消費。而所謂的金融也不僅局限于消費者本身所面臨的金融問題，還包括了市場、機構、政府與消費相關的金融技術、產品、服務、監管、法律、政策②。王平等將消費金融研究范疇界定為保險、消費信貸、儲蓄、投資四個方面③。李燕橋認為消費金融的涵蓋范疇不僅包含消費金融產品，也應包含與消費金融發展相關的社會觀念、金融環境、市場主體、制度體系等多方面內容④。曾燕等指出，消費金融是基于各階層消費者消費需求而為其提供包括支付、儲蓄、投資、借貸、保險等一系列金融服務的金融業態，該定義有兩個核心：一是消費金融以消費者需求為核心；二是消費金融包括與消費相關的一攬子金融服務。⑤

中國和美國的金融監管部門對消費金融的定義也有很大差異。中國銀保監會將消費金融定義為“消費金融是向各階層消費者提供消費貸款的小貸金融服務方式”。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認為，消費金融指消費信貸，包含住宅抵押貸款、住房凈值貸款、信用卡以及其他個人信貸。美聯儲認為，消費金融是家庭金融的一部分，指家庭收入成長模式、家庭資產分布和負債來源狀況。家庭負債就是消費信貸，包括房屋信貸、信用卡、分期付款三項。

綜上所述，本文認為消費金融的名稱較為適合實際情況，消費金融不限于消費者個體的消費行為，是涵蓋了消費者、市場、機構、政府等多個主體與消費相關的金融技術、產品、服務、監管、法律、政策等復雜的經濟社會行為。

三、傳統消費金融與互聯網消費金融

從傳統消費金融到互聯網消費金融。傳統消費金融是指向各階層消費者提供消費貸款的現金貸金融服務方式，采用傳統的手段開展，比如網點、掃街、地推等?；ヂ摼W消費金融就是提供線上消費貸款的金融服務，其實質是傳統消費金融活動各環節的電子化、網絡化、信息化，比如線上獲客、線上風控等。許嘉揚等認為在當前“互聯網+”的時代背景下，跨境電子商務對金融服務提出新的需求，傳統金融已經無法滿足跨境電子商務發展的個性化需求⑥。馮科等研究表明，互聯網消費金融與傳統消費金融相比具有覆蓋群體更廣、服務更為方便快捷、交易成本更低等顯著特點。銀行、電商、P2P企業、消費金融公司等相繼布局并展開了激烈競爭，在未來行業格局會進一步劃分和洗牌⑦?；ヂ摼W消費金融將持續有效地拉動我國經濟增長。因此，要鼓勵、規范和引導互聯網消費金融健康發展⑧?；ヂ摼W消費金融以創新的方式賦能消費金融行業快速發展，不僅有利于深化金融發展，也有利于促進消費水平提升、推動消費結構優化，進而促進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⑨。消費金融公司作為專業的非銀行金融機構，它主要覆蓋于"中高凈值"具有央行征信記錄的人群，采取資金或線下場景驅動模式為個人提供消費信貸，在傳統消費金融時期發展較快。然而，在金融科技背景下，它依然在數字化、場景化、合規化等方面存在著發展不足的問題⑩。

消費金融的分類。從開展個人業務的傳統銀行，到2009年消費金融公司批準成立，再到后續的分期公司、電商平臺、網絡小貸以及金融科技公司等新興消費金融機構的逐步加入，我國消費金融行業呈現了百花齊放的格局?。邵騰偉、呂秀梅認為，目前互聯網消費金融服務模式主要有6種：傳統商業銀行的消費金融互聯網化、消費金融公司的消費金融互聯網化、電商平臺提供的消費金融、分期購物平臺提供的消費金融、垂直細分平臺提供的消費金融和P2P平臺提供的消費金融?。

然而，以互聯網、大數據等技術為基礎的金融科技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金融科技極大地激活了消費金融的需求潛力，促進了實體經濟的發展；另一方面，金融科技也導致了消費金融行業的風險不斷增加，不良率持續高企。根據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以及行業調研數據，2012年我國以持牌消費金融公司為代表的消費金融行業不良率僅有0.56%，2016年則突破4%的監管“紅線”，2017年與2018年市場不良率分別高達6.62%與8%?。程雪軍指出，金融科技濫用加劇了行業競爭與監管套利，同時導致出現以下問題：個人征信體系發展不健全與數據孤島、風控模式擬合與過度授信引發的金融風險、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嚴重不足?。尹一軍認為，我國互聯網消費金融市場主要存在消費金融觀念未深入人心、風險防范不足和互聯網征信體系發展不健全三個方面的問題?。林博認為，當前我國互聯網消費金融運營同時存在信息不對稱、平臺管理不完善以及資金期限錯配等問題?。

互聯網消費金融的飛速發展也對商業銀行的信貸業務造成了沖擊，分流了固有客戶，提高了銀行的破產風險；而互聯網消費金融帶來的風控技術變革以及消費金融公司的組建并不能降低商業銀行的整體風險?。胡兵指出，金融科技以及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提高了電商消費金融的需求量，但由于銀行開展消費分期的沖擊、個人征信孤島難以打破以及過度授信引起的信用風險，導致電商消費金融陷入發展困境?。因此，尹一軍提出了深化互聯網消費金融理念普及、完善風險管理制度、構建多元化征信體系和加強互聯網消費金融產品服務創新等建議?。

從傳統消費金融發展到互聯網消費金融，金融科技無疑起到了十分重要的助推作用，但由此帶來的對金融科技的過分依賴也會放大消費金融的潛在風險。

四、消費金融與經濟增長

隨著我國各項刺激消費政策的陸續出臺以及線上線下消費場景的日漸豐富，消費逐漸成為促進中國經濟增長的重要手段，中國消費金融進入快速發展階段。周弘指出，在全球失衡、危機四伏的背景下，我們必須將內需替代外需作為我國經濟增長的可靠推動力。發展消費金融業就是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一項有益嘗試?。王勇指出發展消費金融是擴大消費需求的長效機制之一。通過提高即期收入來擴大消費受現實中收入分配格局的制約，成效緩慢，而消費金融能夠打破居民的流動性約束，從而降低消費需求對即期收入的敏感性，增加對未來收入的敏感性?。馬利軍認為，消費信貸對經濟增長有兩方面重要影響：一是作為擴大居民消費的長效機制，有利于經濟增長，同時會引致汽車等部分產業的投資增加和效率改善；二是可能會降低部分產業的資金供給，并通過資金的供求錯配而抑制部分產業的規模擴張?。孫國峰指出，中國消費金融發展具有重要的宏觀意義，發展消費金融有利于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優化、提高中國貨幣政策傳導效率、促進中國傳統金融機構轉型?。董希淼認為在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消費金融將在促進消費、擴大內需等方面發揮積極作用?。曹靜認為我國消費金融市場雖然起步較晚，但近幾年得到了快速發展，未來呈現一片藍海趨勢?。對比中國與美國等其他發達國家的數據，廖理等指出后者消費信貸的比例都遠高于我國目前水平?，反映我國消費金融未來的發展空間巨大。消費金融主要是為個人耐用消費品和個人一般用途提供貸款，有審批速度快、服務方式靈活和無需擔保、質押等優點?。消費金融公司作為專門提供小額、無抵押、無擔保消費貸款的非銀行金融機構，自試點開展以來，在推動經濟結構調整、促進消費轉型升級和保障民生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消費金融公司不吸收公眾存款，如何獲得充足穩定且成本可控的運營資金，成為決定其信貸服務能力的關鍵?。

根據2021年中國經濟年報，2021年國內生產總值（GDP）1143670億元，按不變價格計算，比上年增長8.1%，兩年平均增長5.1%。與此同時，2021年全國網上零售額比上年增長14.1%，最終消費支出對經濟增長貢獻率為65.4%，拉動GDP增長5.3個百分點，我國連續6年最終消費支出占GDP比重均超過50%，消費對經濟恢復作用十分重要，是經濟穩定運行的壓艙石。國內學者關于消費金融的重要作用基本達成共識，葉湘榕認為消費金融業已成為拉動消費增長、推動社會經濟穩定增長的重要手段?。在外需仍然萎靡的情況下，促進消費并擴大內需成為我國拉動經濟增長的重要途徑。從需求來看，楊濤認為最終消費中的居民消費雖然有所改善，但是仍有較大的成長空間，短期內消費金融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作用尚未有效發揮?。一般情況下，信貸約束會抑制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積累，不利于經濟增長，但消費信貸則可以緩解消費需求，間接影響經濟增長?。消費信用作為一種經濟手段或杠桿，在調節和促進生產、流通，推動產業結構調整方面也發揮著積極作用333。同時，王卉等研究表明消費金融對于發展享受性消費支出的貢獻度優于其對于生存性消費支出的貢獻度，且消費金融正在不斷擴大居民享受性消費的支出，推動居民消費結構不斷地改善，推動消費的升級?。周華敏等認為消費金融的發展將賦能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為推動社會整體進步創造良好的外部條件?。

良好的政策環境是消費金融健康發展的有力保障，對防范風險、維護各方利益必不可少。2021年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提出，要“建立健全擴大內需的穩定機制，全面促進消費增長”，在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發揮消費金融在促進消費、擴大內需等方面的積極作用?！吨泄仓醒腙P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O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強調，“增強消費對經濟發展的基礎性作用，順應消費升級趨勢，提升傳統消費，培育新型消費，適當增加公共消費”?。

與此同時，消費金融在養老方面的作用也得到學界的重視。田新潮指出消費金融可以通過發揮其金融作用來幫助解決養老問題、減輕政府負擔、促進經濟增長。他建議完善政府金融政策，發揮社會資本投融資支持能力，建立健全養老消費金融體系，鼓勵開發養老消費金融產品，完善養老消費金融市場環境，完善養老消費金融法治體系?。

消費金融在助推經濟增長等方面的作用得到學界的充分重視，進一步完善相關政策，推動消費金融持續發揮助推經濟社會發展的作用非常重要。

五、消費者與消費金融

消費者的個人行為在消費金融中極其重要，研究影響消費者呈現出的不同消費金融行為的因素具有深刻的意義。王江等研究表明，失業和疾病是導致消費者違約的主要因素，同時家庭的財富管理不善也影響了消費者違約的概率。在對美國違約數據的調查分析與研究中發現信用卡的違約成本下降和政府對于破產家庭的免除償債的權利是影響美國消費者違約的重要因素?。劉銳認為，城鎮居民消費變動與消費貸款變動有正相關關系；居民消費變動與保險總支出變動關系不顯著，但與消費型保險有顯著正相關關系；金融資產占有對消費拉動作用不明顯?。

消費者的消費行為存在個人決策的行為偏誤，而消費者在金融決策中產生的行為偏差與個人的一般認知能力、年齡和個人的金融知識存在重要的因果聯系?。江嘉駿等研究指出，導致消費者產生行為偏差可歸納為三類因素，分別為心理學中的認知與思維偏差、金融素養與金融教育的缺乏、新技術的應用?。吳衛星等也認為消費者自身的低金融素養以及對金融市場的“無知”導致了消費者難以在復雜的消費金融市場中做出最優的決策?。廖理等研究表明，金融素養對借貸意愿有顯著的影響，較低金融素養的家庭更不愿意借貸；金融素養對借貸渠道選擇也有顯著影響，較低金融素養家庭偏好于非正規融資渠道；金融素養對非正規融資有顯著的影響，較低金融素養家庭更可能向非正規金融機構借款；家庭選擇非正規融資的原因更可能來自金融知識的匱乏，而不是金融機構的信貸約束?。賈憲軍認為金融教育投入對居民投資股票起到顯著的正向作用，但是，其與股票投資占金融資產比重之間存在顯著的倒U型關系；受過金融教育的人群，其風險態度對投資行為的影響顯著大于未受金融教育人群，即金融教育能夠促使居民做出更符合自身偏好的投資決策?。彭積春指出，家庭借貸素養和投資素養促進城市家庭的正規金融借貸，對非正規金融借貸的影響不顯著，但投資素養僅對銀行無抵押貸款存在正面作用，同時風險素養的提高會阻礙家庭的銀行抵押貸款、高利貸和小額貸款行為。此外，金融素養的提升更有利于省會城市家庭的正規金融借貸行為?。在金融科技日新月異的發展下，只有不斷提升金融消費者的金融知識和科技素養，才能縮窄金融和科技鴻溝，使消費者更加充分享受“科技+金融”帶來的紅利?。

消費金融影響農村居民消費。陸琪指出，農村消費金融不僅影響農村居民的消費行為，還能夠通過影響農民收入和電商平臺發展來間接影響農民消費行為?。臧日宏等指出，消費金融有利于農村消費結構轉型升級，消費金融的快速發展有利于發展多元化農村消費金融主體，加速線上消費金融下沉?。張海龍等認為發展零售消費金融對推動經濟內循環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失業率升高對消費需求有負向作用，而房價變化帶來的沖擊則隨著時間的推移由負向逐漸轉為正向影響?。徐新擴指出房貸和短期消費貸款對家庭消費均具有正向效應，但短期消費貸款對家庭消費的促進作用更加明顯；短期消費貸款對家庭各類消費均具有不同程度的正向影響，房貸僅對家用設備類、家居類和交通類消費有正向影響，對食品類、通訊類、醫療類和文化娛樂類消費的影響不明顯?。

與此同時，互聯網金融發展與居民消費有著息息相關的聯系。馬德功等研究表明，互聯網消費金融模式的產生與發展能夠正向促進我國城鎮居民的消費行為；互聯網消費金融對我國城鎮居民消費行為的影響程度存在區域性差異，即互聯網消費金融對東部地區城鎮居民消費行為的促進作用最大，中部次之，西部則最小51?；ヂ摼W消費金融對城鎮居民消費的影響程度大于農村居民，互聯網金融不同領域對城鎮和農村居民消費結構的影響各有側重52。孫成昊等認為互聯網消費金融的發展可以顯著帶動家庭消費升級，并且對農村家庭和中東部地區的影響更加明顯；另外，互聯網消費金融對低收入群體消費的影響更加顯著53。

消費金融有利于提高消費者的即期收入，滿足消費者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如何同時促進消費者理性消費是值得學界和監管部門共同探討的問題。

六、消費金融的風險與防范

當前中國消費金融業務發展較快，風險總體可控，但部分領域潛在風險值得高度重視。金融科技的深化發展促進了消費金融與場景的深度融合，驅動了場景消費金融的快速發展，但也有些金融機構或類金融組織利用金融科技對各類消費場景過度創新，給金融穩定與發展帶來了潛在風險。程雪軍指出，衍生的金融風險主要包括：市場無序化競爭風險、監管套利風險、“運動型”金融監管風險、金融消費者的算法歧視與數據安全風險54。王曉芳指出，消費金融過快的增長速度不僅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貢獻良多，也埋藏了一定的安全隱患，野蠻式增長和頻頻爆發的借貸事件，將互聯網消費金融推到風口浪尖55。

目前我國個人征信體系建設已經取得一定成效，但覆蓋人群依然有上升的空間。在我國只有商業銀行和具有消費金融牌照的公司等有權利連接征信系統，導致了消費者潛在的“多重借貸”問題，消費者可以從多家消費金融平臺借貸，導致過度授信和重復授信等情況，增加了消費金融機構所面臨的信用違約風險和消費者自身的債務負擔56。由于金融機構與信貸申請者間存在信息不對稱問題，金融信用數據中數據缺失的情況也普遍存在。

尹振濤等認為我國場景消費金融市場的主要風險包括：用戶信用風險、欺詐與套現風險、法律滯后糾紛頻發風險、資金流動性風險、金融科技風險和內部管理風險。形成風險的原因主要有：新興行業快速發展，忽視行業風險控制；監管體系不夠健全，監管套利與法律風險突出；征信體系不夠完善，信用風險不斷積累；行業內部發展不平衡，風險管理能力良莠不齊；消費者維權意識不強，金融知識匱乏；公司內部控制不足，導致內控風險高企57。祝元榮等研究發現，激進的支持政策、寬松的監管環境、消費信貸規模的非理性增長容易誘發消費信貸危機，資產泡沫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危機的爆發58。

互聯網消費金融資產證券化風險應得到充分重視。程雪軍等指出互聯網消費金融資產證券化的過度創新發展帶來諸多法律風險，包括基礎資產的真實性風險、破產隔離和真實出售的風險、信息披露不透明的風險以及杠桿率水平過高的違規風險59。同時，人工智能在消費金融場景應用方面也面臨諸多風險，人工智能可能侵犯金融消費者隱私與權益，人工智能與消費金融結合的專業人才嚴重短缺，人工智能對消費金融法律與監管帶來重大挑戰60。因此，應當加強消費金融資產證券化風險管理，出臺專門的消費金融資產證券化的法律法規；不斷完善消費金融基礎資產池監管體系，防范資金風險；改進消費金融資產證券化的發行機制、交易和質押機制；協調微觀機構的風險監管與宏觀審慎監管的關系，避免監管真空；回歸消費金融本質，強調具有“消費場景”的消費金融，謹防套利風險；全面完善消費金融資產證券化的信息披露機制61。針對新興發展模式引發的各種潛在風險，李佳指出未來應增強優質場景的選擇能力與開拓力度，建立簡潔有效、合規健全的消費信貸業務操作機制，改革并創新金融監管體系，健全相關法律法規，加快“監管科技”體系建設，提高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更好地推動“新金融”行業可持續健康發展62。王洪亮認為消費金融要“險”中求勝，就必須加快消費金融與生態的融合，實現消費金融的技術變革，并在以消費者為中心的基礎上更好地服務于實體經濟63。

在消費金融飛速發展的同時，潛在的風險應當受到同等的重視，如何從根本上降低風險，實現風險可控，仍然是消費金融領域中的核心問題。程雪軍提出應當堅持審慎監管，積極培育監管科技；強化信用體系建設，防范信用違約風險；完善平臺端的市場規制，防范平臺異化與壟斷風險；加強金融科技應用監管，建立消費者信息保護機制64。在外源性風險防范層面，應當完善消費金融法律規范體系，建立個人破產制度；保持“競爭中性”，加強對消費金融的政策支持；加強對消費金融的信息科技風險防范，構建監管科技平臺；構建多層次的消費金融資金來源渠道，防范流動性風險。在內源性風險防范層面，加快消費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完善社會征信體系；構建開放、完備的消費金融準入與退出機制；加強消費金融機構的公司治理與全面風險管理；做好對金融消費者權益的有效保護655。中國消費金融法律制度雖然實現了從“權力導向”到“權利導向”的嬗變666，但是中國消費金融監管仍然具有威懾有余、手段欠佳和監管滯后的特點。應當優化監管決策的信息供給、完善監管方式、創新監管出路，有助于改良監管權力的配置和運行程序，重構中國消費金融的監管格局67。

譚燕芝提出，明確消費金融促進消費轉型升級的機理，剖析消費金融公司的發展現狀和消費金融公司面臨的風險來源，進而從利用大數據分析識別信用良好的客戶、建立消費貸款利率的風險定價機制、建立信用評分系統與自動化審批程序、加強貸款賬戶的監管、建立基于產品、客戶與跨周期的風險識別能力、培養具有風險防控能力的專業金融人才以及充分發揮銀監會的監管作用等七大方面著力，可有效防范我國消費金融公司的風險68。同時，在我國互聯網迅速發展時期，消費金融公司可以深化金融科技應用實現消費金融的數字化發展，通過拓展消費場景助力場景化消費金融發展，加強合規化建設構建與完善全面風險管理體系，從而在金融科技環境下實現突圍69。吳衛星等指出從發達國家消費金融監管的經驗教訓來看，應重視信息呈現方式的經濟效果，完善披露制度，制定政策時需考慮同目標不同政策組合的合理性與可行性70。

金融的本質是經營風險，消費金融機構提供金融服務的過程就是承擔和管控風險的過程。消費金融涉及面廣，對金融風險的管理尤其需要引起各方面重視。

七、對現有成果的評述與展望

通過梳理可以看出，理論界從消費金融的界定、傳統消費金融與互聯網消費金融、消費金融與經濟增長、消費者與消費金融、消費金融的風險與防范等視角對消費金融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這些研究成果對于保障我國消費金融可持續發展起到一定的參考作用。理論永遠是灰色的，而實踐之樹常青。面對不斷發展的消費金融實踐，相關的研究明顯存在一些不足之處，如局限于定性分析的文章較多，基于詳實可信的數據分析的文章較少。消費金融其實不限于經濟學領域，但現有的研究文獻的作者大部分是經濟學者，甚至多為金融專業的學者，這就限制了消費金融研究的廣度與深度。

基于學界的研究現狀和消費金融發展需要，未來可深化以下研究：第一，消費金融風險影響宏觀經濟穩定的預警機制。2007年由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金融危機迅速席卷全球，世界經濟至今受到這一危機的衍生影響。顯而易見，在此之前，國際學術界缺乏關于消費金融風險影響宏觀經濟穩定的預警機制的研究。在我國，消費金融向縱深領域發展也是近幾年的事情，但其規模的迅速攀升不得不令人擔心潛在的金融風險。因而，基于我國消費金融發展的實踐，構建有說服力的消費金融風險影響宏觀經濟穩定的預警機制是極具理論價值和政策價值的研究方向。第二，消費金融與數字經濟協調發展。毫無疑問，當前消費金融與數字經濟是密不可分的，一些大企業既是數字經濟執牛耳者，也是消費金融業務規模相當大的企業。如何通過經濟手段、法律手段和行政手段等規制、鼓勵和引導資本進行有序擴張，使得其在消費金融和數字經濟的發展有利于增進社會的整體福利，是非常值得學界深入研究的課題。第三，消費金融助力養老。我國已進入深度老齡社會，單靠有限的退休工資不足以使老年人過上有質量的晚年生活，如何發揮消費金融的作用，使得老年人有適當的財力支撐過上“老有所養、老有所靠”的高質量生活也是值得學界深思的。

注釋：

①?廖理、張學勇：《首屆中國消費金融研討會綜述》，《經濟研究》2010年增刊。

②王江、廖理、張金寶：《消費金融研究綜述》，《經濟研究》2010年增刊。

③王平、王琴梅：《消費金融驅動城鎮居民消費升級研究——基于結構與質的多重響應》，《南京審計大學學報》2018年第2期。

④李燕橋：《中國消費金融發展的制約因素及對策選擇》，《山東社會科學》2014年第3期。

⑤曾燕等：《消費金融研究綜述》，《系統工程理論與實踐》2022年第1期。

⑥許嘉揚、郭福春：《互聯網金融支持跨境電子商務發展機制研究——以杭州市綜合試驗區為例》，《浙江社會科學》2018年第5期。

⑦馮科、何理：《互聯網消費金融的創新》，《中國金融》2016年第11期。

⑧?邵騰偉、呂秀梅：《新常態下我國互聯網消費金融的表現、作用與前景》，《西部論壇》2017年第1期。

⑨陳波：《互聯網消費金融發展機遇、困境與路徑探析》，《湖南社會科學》2021年第5期。

⑩69程雪軍：《金融科技視閾下消費金融公司的發展與展望》，《當代經濟管理》2021年第7期。

?黃小強：《我國互聯網消費金融的界定、發展現狀及建議》，《武漢金融》2015年第10期。

?655程雪軍：《中國消費金融的風險特征、形成機理與防范對策》，《蘭州學刊》2021年第7期。

?程雪軍：《互聯網消費金融：科技應用、問題與監管對策》，《當代經濟管理》2020年第7期。

??尹一軍：《互聯網消費金融的創新發展研究》，《技術經濟與管理研究》2016年第6期。

?林博：《互聯網消費金融如何規避運營風險》，《人民論壇》2019年第20期。

?趙保國、薛驪陽：《互聯網消費金融對中國上市商業銀行風險承擔的影響研究》，《中央財經大學學報》2019年第4期。

?胡兵：《電商消費金融的發展之道》，《人民論壇》2018年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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