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對死刑復核案件中的被告人是否實行強制辯護在理論界一直存在正反不同觀點,《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援助法》確立了依申請提供法律援助的“中間路線”,立論之基為死刑復核引入法律援助確有必要,但死刑復核程序是不同于一審、二審普通審判的特別救濟程序,可依被告人意愿對法律援助的引入方式作適度調整。該法第25條第1款第5項規定的死刑復核法律援助為“法定援助”,第24條規定的因經濟困難等原因的法律援助為“酌定援助”,兩者性質不同,申請機關、申請事由各異,不應混淆等同。死刑復核案件中的被告人依申請獲得法律援助只是立法確立的最低要求。司法機關通過司法解釋自增義務,嚴格自律,設定更高法律援助標準,規定高級人民法院復核死刑案件實行強制辯護有利于保障被告人合法權利。死刑復核是對被告人程序救濟的最后一道防線,應細化完善告知權利、提出申請以及指派律師等程序設計,進一步保障辯護律師的閱卷權、提出意見權以及程序救濟權。
關鍵詞:《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援助法》;死刑復核案件;依申請法律援助;閱卷權;提出意見權
中圖分類號:DF73 文獻標志碼:A
DOI:10.3969/j.issn.1001-2397.2022.06.12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智能技術賦能政法領域全面深化改革研究”(22ZDA074)
作者簡介:
董坤(1982),男,山東兗州人,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法學博士。
死刑案件關乎性命,茲事體大。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的進程中,死刑復核程序與法律援助制度如何有效銜接、有機融合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重大問題。2022年1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援助法》(以下簡稱《法律援助法》)開始實施,死刑復核案件法律援助制度如何進一步構建、細化和實施更是引發了極大的關注和持續的熱議。圍繞這一問題,本文將從《法律援助法》第25條第1款第5項切入,運用歷史譜系梳理和法解釋學的研究方法勾畫出我國死刑復核案件中對被告人法律援助的制度圖景,總結提煉出制度的立論之基,并據此就可能的規范沖突作出澄清,就司法實踐中的各種問題提出破解之道。
一、制度的演進圖景與立論之基
在死刑復核案件中,對被告人進行法律援助的制度的確立和發展離不開我國法律援助辯護制度的整體推進。論及死刑復核案件法律援助,首先應回溯我國法律援助辯護制度的演進脈絡。
(一)爭議中的制度演進
作為我國改革開放后制定修改的首批法律之一,1979年頒行的《刑事訴訟法》第27條就對法律援助辯護作出規定,只是當時的援助范圍較窄,并未涉及死刑案件。1996年修正的《刑事訴訟法》增訂第34條第3款,規定“被告人可能被判處死刑而沒有委托辯護人的,人民法院應當指定承擔法律援助義務的律師為其提供辯護”,據此,死刑案件在審判階段的法律援助辯護得以確立。2012年修正的《刑事訴訟法》對第34條第3款作出修訂,死刑案件的法律援助辯護從審判階段向前延伸至偵查、審查起訴階段,提供法律援助辯護的方式也由人民法院直接指定律師改為公檢法機關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死刑案件的法律援助辯護初步實現了在刑事訴訟重要階段的覆蓋。由專門的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的程序設計也確保了指派行為的客觀性、中立性和專業性。
隨之而來,一個頗具爭議的問題開始引發關注,雖然死刑案件的法律援助辯護適用于普通的一審、二審程序已成共識,但后續的死刑復核階段,人民法院是否必須通知法律援助中心指派律師實行強制辯護則存有較大分歧。
1.肯定說
肯定說認為,死刑案件在審判階段的法律援助辯護當然適用于死刑復核階段。
首先,從程序正義的基本法理看,死刑案件人命關天,死刑復核程序作為最后一道關口,越是緊要關頭越要謹慎。如果被告人沒有委托律師,就應當為其指派法律援助律師。這恰恰能夠最大限度地保障被告人的訴訟權利,提升復核程序的救濟性價值和公正性品質。其次,從法解釋學的研究進路看,1996年修正的《刑事訴訟法》首次確立人民法院應當為可能判處死刑的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辯護。之后的兩次修法均未限定“人民法院”只能是一審、二審法院。從文義解釋出發,立法并未排除此處的“人民法院”是死刑復核階段的高級人民法院或最高人民法院。從體系解釋的視角看,在體例結構上,“審判”編中的死刑復核程序與第一審程序、第二審程序并列規定,地位相當。被告人在死刑復核程序中理應獲得與其在一審、二審中相匹配的法律援助辯護。最后,從功能主義視角出發,將法律援助辯護引入死刑復核程序有助于防范冤假錯案。實證研究表明,忽視辯護意見是導致冤錯案件的一個重要原因。有研究者做過統計,在中國裁判文書網2014年至2016年公布的255個最高人民法院復核的死刑案例中,被告人自行聘請辯護律師的只有22例,約有91.37%的案例中被告人沒有辯護律師的協助。死刑復核作為關涉被告人生死的最后一道程序,要降低死刑案件的冤錯概率,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十分必要。
2.否定說
否定說認為,將法律援助制度引入死刑復核程序不具有當然性,死刑復核程序應被視為一個特別階段,應單獨考慮是否引入以及如何引入法律援助。
從程序設計上看,死刑復核程序不是典型的三方訴訟構造,是與一審、二審完全不同的特殊救濟程序。1992年1月27日,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曾就律師能否參與死刑復核程序作出答復:“死刑復核程序是一種不同于第一審和第二審的特殊程序。在死刑復核程序中,律師可否參加訴訟活動的問題,法律沒有規定,因此不能按照第一審、第二審程序中關于律師參加訴訟的有關規定辦理?!彼佬虖秃顺绦蚺c一審、二審相比不具有一個完整、清晰的訴訟形態,在性質上更接近為一種“行政報核程序”。故可能判處死刑的被告人在一審、二審中享有的法律援助優待并不當然及于死刑復核程序。
從法解釋學的研究進路看,2018年修正的《刑事訴訟法》第35條第3款規定的應當提供法律援助辯護的對象是“可能”判處死刑的被告人。在死刑復核程序開啟前,案件經過了一審、二審,被告人“已經”被判處死刑,只是判決尚未生效。而在死刑復核案件中,最高人民法院最終只能作出核準或者不核準死刑的裁定,不能“判處”死刑,即使按照第250條的規定,最高人民法院作出不核準死刑裁定后需要改判的,也不會再作出死刑判決。總之,從文義解釋出發,第35條第3款規定的“可能”“判處”死刑的被告人應當獲得法律援助辯護的情形并不適用于死刑復核這個特殊階段。
上述正反觀點反映了死刑復核案件中法律援助辯護的復雜性與特殊性,一度影響甚至延滯了相關法律與司法解釋的制定。直至 2013年1月修訂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以下簡稱《高法解釋》)第42條第2款才規定:“高級人民法院復核死刑案件,被告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應當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提供辯護?!敝链?,死刑復核案件引入法律援助辯護真正有了法律依據,但最高人民法院復核死刑案件是否也必須通知法援機構指派律師呢?《高法解釋》未置可否。直到2022年《法律援助法》出臺,其第25條第1款第5項規定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依申請獲得法律援助辯護,死刑復核案件的法律援助辯護制度才真正在立法上得以完整確立。
(二)制度的立論之基
應當說,將法律援助辯護引入死刑復核程序填補了死刑案件中對被告人法律援助的“最后一塊拼圖”,真正實現了法律援助辯護在死刑案件中的“全流程”“廣覆蓋”。接下來,有必要從立法規范層面進一步剖析條文設立的法理基礎。筆者認為,《法律援助法》第25條第1款選取了與前述正反觀點不同的“中間路線”,立論之基是:死刑復核程序是不同于一審、二審普通審判的特別救濟程序,但應引入尊重被告人意愿的、必要的法律援助。
1. 堅持死刑復核程序是“核”而非“判”的本質
從條文結構看,《法律援助法》第25條第1款第4項規定的“可能被判處無期徒刑、死刑的人”與第5項規定的“申請法律援助的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并列。兩者在條文中各占一項,說明他們屬于互不交叉的特定群體或適用情形。第5項規定中“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不應屬于第4項規定中“可能被判處死刑的人”。依此邏輯可得出如下結論:死刑案件經過了兩審已經終結,被告人是否判處死刑已不再處于“可能”的狀態。因為,案件經過兩審,被告人不可能再通過上訴撬動更高審級的人民法院進行三審,即使后續由最高人民法院復核死刑,也不再是一級審理,并不在兩審之外構成一個審級,只能通過“復核”的方式進行案件審查和救濟,最終的處理結果也僅僅是“核準”或者“不核準”。立法在此仍然堅持了以最高人民法院為代表的司法機關的一貫主張,死刑復核程序并不具有一審、二審那種“審理”和“裁判”的訴訟化形態,而是“復核”與“核準”的行政報核程序。因此,涉及法律援助辯護制度是否要被引入的問題時就須單獨規定,即在第25條第1款中單設一項。
2.死刑復核程序引入法律援助辯護確有必要
盡管死刑復核程序具有不同于一審、二審程序的特殊性,但將法律援助引入死刑復核確有必要。除去肯定說已提及的理由,為死刑案件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還具有十分重要的政治意義。將法律援助擴大至死刑復核階段體現了黨的意志和人民的意愿,體現了黨和國家始終關注民生、維護群眾合法權益,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的一貫主張,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對死刑復核案件中的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可以更加有效地保障被告人依法行使辯護權,也彰顯出我國對人權保護的重視。
3. 適度調整法律援助的引入方式
死刑復核程序引入法律援助辯護勢在必行,但《法律援助法》也作出了適度調控,其第25條第1款第5項規定死刑復核中的被告人只有先“申請法律援助”,司法機關才有義務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這可稱為死刑復核對法律援助的適度引入。值得注意的是,在《法律援助法(草案)》第一次和第二次審議稿的對應位置,并沒有“申請法律援助”的相關表述。至于為什么最后增加了這一前置條件,可能有如下考慮:一是基于司法慣性,希望繼續保持目前死刑復核程序行政報核的非訴訟化樣態,避免死刑復核被改造為三審的命運;二是考慮到司法資源有限,不加限制地在死刑復核程序中引入法律援助可能會過度增加最高人民法院的負擔;三是基于保密原因,擔心沒有先決條件會導致死刑復核中的法律援助次數與死刑案件數量掛鉤,變相泄露死刑數量。
總的來說,筆者認可立法最終選擇的“中間路線”。一方面,作為立論之基,目前立法和司法機關均將死刑復核視為與一審、二審、再審程序不同的特殊程序。在死刑復核程序中,最高人民法院不開庭,一般只聽取人民檢察院和辯護律師的意見,并無典型的控辯審訴訟構造。所以,引入不同的法律援助辯護形式,規定不同的啟動條件并無不妥。另一方面,從實施的效果看,將申請作為前置條件對被告人獲得法律援助影響有限。依據條文規定,雖然被告人在死刑復核程序中須提申請才能獲得法律援助,但絕大部分被告人都會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叭绻趯嵺`中能夠保障被告人知情權,那也基本能保證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均能享有法律援助?!睕r且,提出法律援助申請的操作本身也能最大化地遵從被告人的意愿,并無太大不妥。
遵循制度創建的路線圖景和立論基調,下一步須從規范與實踐兩個向度就相關領域中的現實問題作出回應:一方面,就涉及死刑復核案件中對被告人法律援助的相關法律規定之間所呈現的表象化沖突或不協調之處作出澄清和解釋,確保制度落在規范層面上具有適用的通暢性和協調性;另一方面,就被告人在死刑復核階段申請獲得法律援助的過程中已經出現或可能出現的程序掣肘和權利保障不足等問題在實踐層面作出回應與完善。
二、法規范層面的關系梳理與條文銜接
《法律援助法》的出臺進一步豐富了我國的法律規范體系,但其第25條第1款第5項與部分法律條文和司法解釋之間產生了銜接適用上的爭議。為了避免理解上的偏差給制度適用帶來困擾,有必要厘清條文之間的銜接關系,理順條文適用上的邏輯層次,實現法律規范的內在協調。
(一)第25條第1款第5項和第24條的關系厘定
《法律援助法》第24條規定:“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因經濟困難或者其他原因沒有委托辯護人的,本人及其近親屬可以向法律援助機構申請法律援助?!庇醒芯空哒J為,第24條與第25條第1款第5項都是“依申請”獲得法律援助,第5項其實是第24條規定的“或者其他原因”中的一種具體情形,完全可以被第24條中的“或者其他原因”所涵蓋。兩個條文有重復規定之嫌,并列規定容易在適用時造成混亂。這一觀點看似有一定道理,實則忽略了兩者的適用情形與本質區別。
從形式上看,兩者提出申請的受理、審查機關不同。第24條明確規定是“向法律援助機構”申請;第25條第1款第5項中的申請受理機關則是最高人民法院。之所以受理、審查的機關不同,源于兩個條文所規定的申請事由有別。從第24條的立法沿革看,2012年修改《刑事訴訟法》時,考慮到由人民法院認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否符合經濟困難條件或者具有其他原因存在一定的困難,實踐中人民法院也是通過法律援助機構來完成指定辯護的。故《刑事訴訟法》將原先的“人民法院可以指定辯護”的情形修改為“申請法律援助”的情形,將受理、審查的機構確定為法律援助機構??梢?,《法律援助法》第24條之所以規定受理申請的機關是法律援助機構,是因為申請事由較為專業、復雜,由專門機關審查辦理更為科學穩妥。但第25條第1款第5項規定受理申請機關為人民法院則是因為這一受理事由不需要實質審查,只需要確定其是否是在死刑復核階段自愿且明智地提出申請即可。故不應將第25條第1款第5項的申請事由歸入第24條的“或者其他原因”之中。
從本質上看,第24條與第25條第1款第5項分屬不同類別的法律援助。我國的法律援助辯護最早可以追溯到1979年頒行的《刑事訴訟法》第27條的指定辯護制度。該條共有兩款,分別規定了可以指定辯護和應當指定辯護兩種情形。1996年《刑事訴訟法》修正時,仍然延續了可以指定辯護與應當指定辯護的兩分模式。2012年修正《刑事訴訟法》時,立法者將人民法院指定辯護律師的情形統一修改為由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將可以指定辯護修改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近親屬“可以向法律援助機構提出申請”,然后由法律援助機構審查決定是否指派律師;將應當指定辯護修改為公檢法機關依職權“應當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比照《刑事訴訟法》的歷次調整,可以發現《法律援助法》延續了《刑事訴訟法》中法律援助辯護“兩分”的立法模式,第24條可視為可以提供法律援助的“酌定援助”,即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近親屬可以申請法律援助,最終能否獲批需要經法律援助機構的審核和確認。就申請的事由看,如果說經濟困難在每個省級行政區劃有一定的標準,缺乏裁量空間,那么“其他原因”則過于概括、抽象,這就賦予了法律援助機構一定的或較大的裁量權,所提供的援助自然具有“酌定”的特點。反觀第25條第1款,其屬于“法定援助”。就所附條件看,未成年人以及視力、聽力、言語殘疾人等規定具體明確,而在第5項中,一旦死刑復核案件的被告人提出申請,法律援助即行啟動,辦案機關“應當”為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辯護,不需要人民法院或法律援助機構再行審查,這種法律援助類似于起訴法定主義,辦案機關沒有裁量空間,可視為“法定援助”。
總之,《法律援助法》第24條與第25條第1款第5項雖然都有“申請”法律援助的表述,但其分屬“酌定援助”和“法定援助”,兩者性質有差異,且申請事由以及受理、審查機關也明顯不同,立法并未有重復規定,辦案機關應當根據不同條款的立法意圖、適用邊界和準入條件等準確抉擇。
(二)第25條第1款第5項與《高法解釋》第47條第2款的銜接
雖然本文主要論及的是最高人民法院死刑復核階段引入法律援助辯護,但值得注意的是,第25條第1款第5項規定的“死刑復核案件”不僅指《刑事訴訟法》第247條規定的應當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的死刑立即執行案件,還包括第1款規定的中級人民法院一審,沒有上訴或抗訴,高級人民法院復核的死刑立即執行案件,以及第248條規定的應當由高級人民法院核準的死刑緩期二年執行的案件。依據2021年《高法解釋》第47條第2款的規定,高級人民法院復核死刑案件,被告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應當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提供辯護。但吊詭的是,《法律援助法》第25條第1款第5項規定只有死刑復核案件中的被告人提出法律援助申請的才會啟動程序。不得不承認,兩個條文在適用上似乎出現了沖突,如何協調,需要作出解釋和抉擇。
一種觀點認為,《高法解釋》屬于司法解釋,司法解釋的位階效力顯然要低于法律,故應以《法律援助法》為準。從新舊法律規范的適用關系看,《高法解釋》自2021年3月1日起生效,《法律援助法》則是自2022年1月1日起施行,故辦案機關應當優先適用《法律援助法》的規定。
上述觀點有一定道理,然而,如果統一適用《法律援助法》的規定,則必然要修改或廢除《高法解釋》第47條第2款,被告人今后須提出申請才能獲得法律援助。這一做法雖無不妥,但第47條第2款的規定其實在2013年就已施行,理論上一直未有爭議,實踐中也未出現問題。從權利保障的角度而言,強制性的法律援助辯護對被告人的權利維護更為全面和堅實,如果統一套用《法律援助法》的規定,不僅會縮小被告人權利保障的范圍,還會增加高級人民法院履行告知、確認義務的潛在負擔。對此,筆者嘗試從法解釋學的研究角度提出一種新的協調方案。
在司法領域,《刑事訴訟法》通過一系列的程序規則形塑和制約權力的行使,確保其在既定的軌道運行,維護個人權利不受侵犯。在堅持程序法定、權力制約與權利保障的前提下,司法機關在制定司法解釋的過程中,一方面可以從責任本位主義的立場出發,主動踐行權力的自我控制和約束,通過適度合理地增加自身義務和責任,最大化地實現國家機關行權的規范性、科學性和全面性,避免行為不當或權力失范。另一方面,司法機關還可通過提升權利保障的幅度和標準,進行有利于被告人的擴張化解釋以及類推解釋?!皩τ凇缎淌略V訟法》,必須遵守系統性的解釋原則……及須遵守某些基本原則,例如,對‘禁止或無效的問題’應作限制性解釋,對‘訴訟權利及權能’一般應作擴張性解釋?!?/p>
在為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這一問題上,《法律援助法》第25條第1款第5項的規定可視為對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的最低限度要求,即高級人民法院在復核死刑案件時,當被告人提出了法律援助申請,人民法院應當為他們提供法律援助辯護。如果《高法解釋》的相關規定低于此要求,如僅規定對被告人的法律援助適用于死刑立即執行案件,不適用于死緩案件,則意味著其背離了《法律援助法》的最低要求,屬違法操作。反之,如果按照《高法解釋》第47條第2款的規定,高級人民法院基于某些合理動因“自我加壓”,自行提高標準,要求即使死刑復核案件的被告人沒有提出法律援助申請,也一律提供強制辯護就具有了正當性。
值得注意的,2022年1月施行的由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部聯合印發的《關于為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依法提供法律援助的規定(試行)》(以下簡稱《死刑復核法援規定》)共13個條文,都是針對最高人民法院復核死刑案件時如何為提出申請的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作出的規定,至于高級人民法院復核死刑案件以何種形式和程序為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該規定并未涉及,相關的操作還是以《高法解釋》第47條第2款為依據。這也從側面印證了上述解釋的合理性。
三、實踐層面的程序構建與權利保障
《法律援助法》第25條第1款第5項規定了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獲得法律援助的路徑和方法。由于該款規定屬于立法首創,制度確立后的相關程序機制需要配套銜接。為此,筆者以實踐調研為基礎,結合同步施行的《死刑復核法援規定》,就最高人民法院為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的程序構建和權利保障中存在的不足提出完善建議。
(一)程序構建的優化
由于《法律援助法》規定的是死刑復核案件中的被告人依申請獲得法律援助,因此,《死刑復核法援規定》構建了告知權利、提出申請和指派律師等相關程序。
1. 告知權利
為了確保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能夠自愿、明知且明智地提出法律援助申請,人民法院應當切實履行告知義務。從《死刑復核法援規定》第2條的內容看,權利告知是由最高人民法院委托高級人民法院代為履行??紤]到最高人民法院復核的死刑案件分布在全國各地,由高級人民法院代為告知可以更為經濟、便捷地將相關訴訟權利轉達給被告人,確保他們能在第一時間,即高級人民法院送達死刑裁判文書時就獲知權利和案件情況,以便及時作好準備。此外,最高人民法院在訊問被告人時發現被告人既沒有委托辯護人又未申請法律援助的,也應再次告知權利。上述告知義務目前在相關規范或操作細則中得以明確,需要進一步思考的是,如何確保人民法院能履職盡責,切實承擔好權利告知義務。就此,筆者提出兩個建議:一是堅持書面化權利告知。由人民法院設計《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法律援助申請書》,申請書包括權利告知和被告人是否申請兩部分。在法官履行告知義務后,被告人無論是否提出法律援助申請都應簽字確認。如果被告人拒絕簽字的,辦案法官應在申請書中注明情況。如此,通過書面化的權利告知和被告人的簽字確認便可以最大限度地綁定法官職責,督促其履行告知義務。二是建立違反權利告知義務的程序性制裁機制。如果沒有書面材料證明被告人簽字確認放棄法律援助申請,被告人又未委托辯護律師的,可據此推定法官未履行權利告知義務,應以程序違法為由宣布核準死刑的裁定無效,而后另行組成合議庭重新復核案件。
2.提出申請
有關提出法律援助申請的相關程序,涉及提出申請時間和申請主體兩個方面。
一是提出申請的時間為整個死刑復核階段。《死刑復核法援規定》第2條規定:“被告人申請法律援助的,應當在十日內提出?!彪S之而來的問題是,最高人民法院死刑復核期間,被告人是否還有提出申請獲得法律援助的權利,規定對申請時間何時結束未予言明。從對規定的解讀看,最高人民法院在相關操作細則中指出其復核死刑案件,“發現被告人沒有申請法律援助、沒有委托辯護人的,在訊問被告人時應當予以核實;對被告人未委托辯護律師或者未申請法律援助的,應當告知其在最高人民法院復核死刑階段有申請法律援助的權利,被告人表示申請法律援助的,應當記錄在審訊筆錄中,不需要再讓被告人簽署法律援助申請書,可以據此函告司法部法律援助中心指派律師為被告人提供辯護”。可見,以前述的高級人民法院告知被告人可申請法律援助為起點,被告人在整個死刑復核階段都有法律援助申請權。應當說,這一認識對于切實保障被告人獲得法律援助具有重要意義,但考慮到這是一項內部的操作細則,故建議對外公開。一方面,這可以消除誤解,避免讓人誤以為我國通過限制申請期限變相剝奪被告人申請法律援助的機會和權利;另一方面,這對承辦法官有一定的約束和鞭策作用,避免其復核期間推諉懈怠相關義務職責。
二是提出申請的主體應明確為被告人。有研究者曾參照《法律援助法》第24條提出申請的主體還有近親屬。按照前文分析,《法律援助法》第24條與第25條第1款在法律援助性質上并不相同,不可參照適用。從實際操作看,第24條規定了近親屬也可以申請法律援助。第24條規定
的受理機關是法律援助機構,被告人如果是被羈押的,提出申請多有不便,故可由近親屬代為提出。第25條規定高級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都有告知義務,都是當面向被告人解釋和確認其是否申請,這不僅能給被告人提供最大便利,也是充分尊重了其意愿,故無須再賦予近親屬申請的權利。另外,從第25條第1款的條文結構看,要完整地理解第5項的規定,應將前后語句串聯為“刑事案件的被告人屬于申請法律援助的死刑復核被告人”這一情形。“申請法律援助”是用來修飾被告人的定語,即使將其視為事實要件,形成該事實的行為主體也應為被告人,不能將其擴張解釋到與本條性質不同的第24條中的近親屬等其他人。
3.指派律師
從既有的對規范的解讀來看,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提出法律援助申請,簽署《死刑復核案件被告人法律援助申請書》后,申請書會被隨案移送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據此函告司法部法律援助中心指派律師為被告人提供辯護。至此,死刑復核法律援助啟動,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法律援助中心將以何種“適當方式”指派律師?對此,已有的研究成果提出了不同方案。
方案一認為,在以往的司法實踐中,由于司法部法律援助中心并未有專門的法援律師,其常常會聯系北京市司法局的法援機構指派律師,故可繼續沿用這一做法。方案二認為,“可以考慮由各省司法廳建立死刑案件指定辯護律師庫,司法部法律援助中心接到最高人民法院函件后與對應的司法廳對接”,然后由司法廳法援中心指派地方律師。方案三認為,應綜合方案一和方案二的優點考慮指派北京和地方兩名律師,由兩個律師相互配合共同完成法援工作。由地方律師負責會見被告人及必要的調查取證工作;北京律師則負責閱卷、制定辯護方案并向最高人民法院承辦案件的法官提交辯護意見。
筆者傾向于選擇方案二,一方面,該方案可以匯聚全國的優秀刑辯律師投身到法律援助這項重要工作中;另一方面,考慮到目前高鐵飛機已基本覆蓋輻射全國,交通較為便利,外地律師赴京的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都會大為縮減。此外,一些地方還試點探索經最高人民法院承辦法官與辯護律師商定,在承辦法官赴當地訊問被告人時在當地人民法院辦公場所聽取律師意見的做法,這也大大節省了外地律師赴京的時間和費用。但從長遠來看,司法部法援中心還是有必要統籌規劃,“從全國刑事辯護律師中進行遴選,選拔那些業務經驗豐富、有責任心、有意愿進行法律援助的律師,建立專門的死刑復核案件辯護律師成員庫”,統一調度、協調平衡全國的優秀律師資源,最大程度地提高法律援助辯護的整體水平。
(二)權利保障的強化
保障辯護律師依法行使權利有助于最高人民法院在死刑復核階段正確認定案件事實,嚴把證據關、程序關,確保死刑案件事實認定“零差錯”,從而有效防范冤錯案件?!斗稍ā返?條規定了人民法院應當在其職責范圍內為法律援助人員開展工作提供便利。據此,參加死刑復核的法律援助律師在辦案中的地位和權利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立法確認,但要切實發揮死刑復核防范冤假錯案的功能,守住程序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結合以往辯護律師在死刑復核階段碰到的問題,有必要從閱卷權、提出意見權、尋求救濟權幾個方面查缺補漏,健全機制。
1.閱卷權的保障
早在2015年,辯護律師在死刑復核階段的閱卷權就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辦理死刑復核案件聽取辯護律師意見的辦法》(以下簡稱《聽取意見辦法》)中得以確立,但仍有新問題值得關注,那就是辯護律師閱卷與提交書面辯護意見之間存在銜接上的時間障礙。《死刑復核法援規定》第10條規定:“辯護律師應當在接受指派之日起一個半月內提交書面辯護意見或者當面反映辯護意見?!闭\然,在某些重大、敏感案件中,死刑復核案件辦理的延滯會影響到人民群眾對司法正義的感知,確定辯護意見的提交期限有利于承辦法官更快了解辯方意見,及時糾正錯誤、改進不足,順利推進死刑復核進程。一個半月內提交辯護意見就意味著辯護律師自接受指派之日起要在同樣時限內完成閱卷和會見,這樣才能為有效提交辯護意見打好基礎。眾所周知,不少死刑案件案情復雜、時間跨度大、涉及面廣、涉案人數多,案卷材料多達幾十卷甚至上百卷。不少辯護律師反映在一個半月的時間內完成案卷的查閱、梳理、討論以及形成辯護意見較為困難,加之安排閱卷的時間有時也不固定,一刀切地要求辯護律師在一個半月內提交書面意見并不現實,對辯護質量也會產生不當影響。
為了保證閱卷和提交辯護意見的有序銜接,有必要從兩個方面作出調整:一是修訂提交辯護意見的起算時間,將“接受指派起一個半月內”改為“安排閱卷之日起一個半月內”。這樣可以實現律師閱卷和提出意見的前后呼應、遞進銜接,確保辯護意見的質量,還能反向督促最高人民法院盡早安排閱卷,避免隨意安排閱卷時間。需要注意的是,為了避免辯護律師借此規定故意延后申請閱卷,拖延辦案,可進一步規定“法律援助律師自接受指派之日起一個半月內應提出閱卷申請”。二是開發推行死刑復核案件線上電子閱卷系統,從技術上屏蔽諸多案外因素對律師閱卷權的影響,避免閱卷滯后。然而,目前的電子卷宗系統大多是公檢法機關的內部系統,基于安全性考量,律師等外部主體基本上不會進入該系統。現有的硬軟件設施基礎已基本成型,在解決端口接入、安全性等問題后,線上閱卷具有可能。未來如果這一方案能夠實現,可適當增加人民法院的輔助人員、相應工作場所和復印電子設備等,為線上電子閱卷的開放提供物質基礎和人力支持。
2.提出意見權的保障
辯護律師向最高人民法院法官提出意見是實現死刑復核案件有效辯護的關鍵環節,也是當下權利保障需要關注的重點。實踐中,曾有部分辯護律師反映死刑復核程序中提出意見存在一些問題,可歸納為三個方面:一是提出意見的對象不全面?!堵犎∫庖娹k法》第5條規定:“辯護律師要求當面反映意見的,案件承辦法官應當及時安排。一般由案件承辦法官與書記員當面聽取辯護律師意見,也可以由合議庭其他成員或者全體成員與書記員當面聽取?!睂嵺`中,辯護律師大多只能向合議庭中一名法官反映辯護意見,無法與合議庭的所有法官直接溝通。平時大多只能與法官助理或書記員取得聯系,上傳下達的實際效果并不理想。二是當面提出意見呈現形式化傾向,一些律師指出,在死刑復核階段當面提出意見時與法官的交流幾乎是單向的,一般情況下只有律師表達意見,有的法官在與律師會見前還未閱卷,聽取意見的形式多停留在對辯護意見的記錄,缺乏與律師必要的溝通互動。三是意見聽取反饋有限。參與聽取意見的法官除了“聽”意見外,之后的“取”,如對意見的反饋等并不及時,采納更是十分有限。一些律師曾圍繞案件反映了不少問題,請求法官注意或申請調取某些證據,但后續幾乎沒有回音,死刑復核裁判文書中也很少能有對辯護意見的直接反饋。有研究者曾對2014年至2017年的491份死刑復核裁定書作出統計,發現其中有“聽取辯護律師意見”或相關表述的僅有47份,占9.57%。這47份裁定書中,僅有5個案件的裁定書中提到了律師意見的內容。
針對上述問題,應積極推進死刑復核階段辯護意見提出和聽取的實質化改造。
一是參與主體的實質化,有必要規定法援律師或委托律師當面提出意見時全體合議庭成員至少參加一次,維護法官辦案最低限度的親歷性和直接言詞性。進一步落實人民法院或司法行政機關在指派法援律師時告知其合議庭成員姓名以及承辦法官聯系方式的職責,確保其能夠與法官直接取得聯系,及時溝通并以不同形式提出辯護意見。而且,告知承辦法官及合議庭成員姓名本身也是被告人及其辯護律師申請回避的前提和必要環節。
二是意見提出的實質化,規定辯護律師提出意見應以當面提出為必要,以書面聽取為補充。當面提出意見的時間應安排在法官和辯護律師完成閱卷之后,保證意見提出的質量和意見聽取的有效性,為律師與法官的溝通互動提供前提和基礎。
三是意見聽取反饋的實質化,“要想真正發揮意見聽取規則對保障辯護權的價值,就不能將‘記錄意見’等同于‘聽取意見’?!辈徽摲ü偈欠癫杉{律師的辯護意見,都應當及時反饋。值得關注的是,《死刑復核法援規定》第11條作出了死刑復核案件裁判文書應當表述律師辯護意見的規定,這值得肯定,下一步有必要在表述意見后于裁判文書的說理部分作出回應?!盎貞绞娇筛鶕讣稗q護律師意見的具體情況區別對待,對辯護律師在一、二審期間已經提出且原判已對此正確評判、復核不予采納的辯護意見,可適當簡化”,對新的辯護意見則應詳細回應,對于不采納的辯護意見還應著重說明理由。
3.尋求救濟權的保障
包括法律援助律師在內的辯護律師在死刑復核階段履行諸如閱卷、會見、提出意見、提交新證據等訴訟權利時都可能會遭遇一定的阻礙。例如,有律師提出在會見被告人時,曾出現過在重大敏感案件中,看守所提出案件在死刑復核階段,律師需要最高人民法院同意才能會見被告人的情形。對此,《死刑復核法援規定》第9條規定:“辯護律師在依法履行辯護職責中遇到困難和問題的,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部有關部門應當及時協調解決,切實保障辯護律師依法履行職責?!薄啊斗稍ā穼Ψ稍ぷ鞯谋O督以及法律援助機構、法律援助人員未履行法律職責或違法違規的調查、處理、追責與懲罰,都作出了相應的規定,這些在司法實踐中一定要貫徹到位。”唯有如此,才能切實維護法援律師以及其他辯護律師的訴訟權利。
除此以外,應當進一步發揮人民檢察院對死刑復核的法律監督職能?!缎淌略V訟法》第251條第1款規定:“在復核死刑案件過程中,最高人民檢察院可以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意見?!睏l文中提出意見是“可以”而非“應當”的措辭體現了最高人民檢察院是以法律監督者的身份有選擇地對“問題案件”發表意見,而非作為控訴方要每案必提指控意見。雖然人民檢察院監督死刑復核程序已經不存在法律障礙,但從司法實踐看,辯護律師通過申請最高人民檢察院以提交檢察意見或建議的方式尋求死刑復核階段的權利救濟十分鮮見?!啊缎淌略V訟法》雖然給予了最高人民檢察院死刑復核法律監督的職權,但對其履行法律監督權的配套措施卻沒有加以規定,從而使最高人民檢察院在對死刑復核進行實際監督時存在一些障礙?!惫P者認為,人民檢察院可以死刑復核引入法律援助辯護為契機進一步豐富其法律監督的手段和方式,更好地為案件當事人和辯護律師提供救濟。一是拓展監督內容,明確對于案件當事人或辯護律師相關閱卷權、會見權、調查取證權受到限制和剝奪的,可向最高人民檢察院提出控告申訴,申請法律監督;二是通過程序設計進一步健全細化死刑復核階段當事人、辯護律師控告申訴的路徑,補齊配套機制;三是拓展監督線索的發現方式,嘗試依法律援助律師或委托辯護律師申請,可以由檢察官列席承辦法官當面聽取辯護意見的“會議”,確保意見聽取的有效性和規范性。
四、結語
《法律援助法》的出臺是我國在人權司法保障領域邁出的堅實一步,死刑復核程序引入法律援助制度更是體現了立法對死刑案件中被告人基本權益的關注和保護,彰顯了黨和國家堅決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決心。死刑復核程序引入法律援助有著較為漫長的歷史演進軌跡,本文從其正反觀點、相關規范的梳理出發,通過對法律條文的解釋學分析,指出《法律援助法》在不同觀點的博弈中兼收并蓄,確立了死刑復核案件依申請提供法律援助的“中間路線”。其立論之基為死刑復核引入法律援助確有必要,但死刑復核程序是不同于一審、二審普通審判的特別救濟程序,故引入法律援助的方式可依當事人意愿作適度調整。在此立論鋪陳下,又從制度外部的規范銜接與制度內部的程序實踐兩個平行面展開剖析,著重就其中的現實問題,如死刑復核程序中法律援助律師的閱卷權、提出意見權以及程序救濟權等提出了進一步的完善建言。相信隨著該議題理論研究的不斷深入,實踐經驗的不斷供給,死刑復核案件中的所有被告人都會獲得及時有效的法律援助辯護,中國的法律援助制度也會更加成熟和完善。
On Legal Aid to Defendants in Death Penalty Review Cases:From Art. 25.1.5 of the Legal Aid Law
DONG Kun
(Institute of Law,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20, China)
Abstract:Theoretically, there have been different views on whether to provide mandatory defense for defendants in death penalty review cases. The Legal Aid Law has established the middle course of providing legal aid on application, which based on a real need for legal aid to be introduced into the death penalty review process, but the death penalty review process is a special relief process different from the first and second trials. The introduction of legal aid can be adjusted appropriately according to the wishes of the defendants. The legal aid for death penalty review provided in Article 25.1.5 is statutory aid, which are different from the discretionary aid for defendants with financial difficulties in Article 24 in legal nature, application authorities and application reasons. Therefore, the two should not be confused. Ensuring that defendants in death penalty review cases receive legal aid on application is only the bottom-line requirement under the law. The judicial authorities have set a higher standard of legal aid for themselves by issuing judicial interpretations, and this practice of providing for mandatory defense in capital cases reviewed by the High People's Court outside of the legislation is consistent with the judicial autonomy. The death penalty review is the last line of defense for the defendant's procedural relief. The defendant's right to be informed, the right to apply, and the improvement of the procedure design of court-appointed lawyer should be ensured, and lawyers' right to access case files, right to comment and right to procedural relief should be further protected.
Key Words: Legal Aid Law; death penalty review case; legal aid on application; right to access case files; right to comment
本文責任編輯:周玉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