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之夜

乘火車去滇西

瀾滄江旁的甘蔗野蠻生長

雀鳥帶來了北方，冬小麥成熟的訊息

回到農村的年輕人笨拙的手腳

被生活這把鐮刀所束縛住

學著祖父母的手法，打理麥穗、麥茬

牧羊人的吆喝聲如同一顆子彈

穿破火車的車窗，更改了列車走向

一路向東，一路向東

五月的故鄉和這場景截然相反

它種不出冬小麥，種不出甘蔗

是阡陌桑田里，農忙人插秧、灌水

這場景印刻在車窗之上

我不會插秧，也沒下過水田

這是農家子弟的恥辱。火車翻山越嶺

所見所聞都落在了紙上

回鄉偶書

稻葉間初秋的螞蚱和蜻蜓

磨礪著鋸齒狀的牙，去啃碎深秋飽滿谷物

大地的焦慮滾動，成為一滴露珠

沙沙滴落在田間

青黃不接是稻子關鍵的時候

農忙人得用歲月的鐮刀，割平生活的野草

除去漫腳的浮萍，還以稻田平靜

但等待是個漫長的過程

田埂上的阿奶，從白天到黑夜

從黑發到白發

三尺水稻，每一株都植入了她的一根白發

用來悼念亡夫

待秋風一吹，阿奶會和躬身的谷子

一搖一晃的，向生活作揖

一搖一晃的，寫信給故人山野

夏日村間書

貓被陽光驅趕到陰涼的地方

白云伸展，在臉上留下灼燒的痕跡

有個老人，在大樹下拉著二胡

失眠日記

夜鳥啾啾，孤月靜默

春天被我搬置到了天花板上

溪流躲過了一場誤會

擱淺的螃蟹，剝著石板的殼

帶著滇東北口音的家書

被月亮送進了我的郵箱中

母親，問起我的近況

母親，說起她的近況

鋪滿林間小路的字體

融入了溪水中

我提筆回復關于家庭的境況

姐姐嫁為人妻、父親奔波于縣城

不爭氣的兒子橫跨整個版圖

為了謀生。書寫完畢后

一滴眼淚落在了香爐中

寫完生活退卻了半步

兒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望母親大人珍重，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兒子敬此一觴

小鎮之夜

狗吠聲，被鐵鏈鎖住

壩子里蔬菜生長伸展的聲音，沙沙作響

明月高懸于遠山，山間亮著零星的車燈

月色落在松林

有露珠在草葉尖落下

小鎮今夜安靜如斯，載滿黑色金子的火車

停運了十二年，軌道銹跡斑斑

宛如垂暮之年的老叟

在月色下寫滿泛黃的故事

靜坐在窗下，月光泛濫

回憶起小鎮往事，陽光均勻散落在草地

那年你白色裙子，一襲長發

在白紙上起舞，我附和幾縷月光寄往省城

今夜小鎮的居民，已經入睡

來自北方的信息從對話框中彈出

我們借著同一個月亮，問好同一片星辰

醉酒后寫下生活的詩句，贈送給南高原的風

起風了，我們入睡吧

夢中我們交換時間的經書

詩人簡介：王正全，1998年生于云南曲靖。曾獲第三屆國際詩酒文化大會現代詩歌銀獎（2019），野草文學獎（2020）、第八屆邯鄲大學生詩歌征文比賽二等獎等。作品散見于《詩刊》《邊疆文學》《散文詩》《云南日報》等，現就讀于滇西科技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