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玉
我面前是琳瑯的建盞—仿佛是一個個中國的宋代文人在茶的世界里低斟淺唱。厚重的胎體、流動的釉汁,以中國東南部的特有風情,在多彩的釉面上飛揚。這些建盞的主人叫劉子龍。劉子龍生于1984年,祖籍建盞發源地福建建陽。其作品胎骨似鐵,釉色古樸,斑紋天成,功力非凡。

《茶洋窯黑釉茶盞》 劉子龍/作

《七彩金絲毫》 劉子龍/作
建盞,是一種茶器。但在我眼里,建盞就是一幅畫—在看到釉的同時,我看到了美。劉子龍就是這樣一位創造美的大師,他把建溪的風情和武夷的秀色都燒進建盞里,令故鄉的紅色沃壤璀璨生光。我疑心他必定是將杯中的紅茶倒進了窯爐里,把大美閩中的浪漫澆灌進一只建盞。這只建盞的釉面交織著各種溫潤的色彩,深褐、湛藍、煙紫混溶的油滴,襯著星星點點的銀色鐵斑,沐浴在迷人的清香里。
從2004年初開始,劉子龍潛心鉆研,經過多年反復研究實驗,于2016年成功復原最具宋代建窯建盞代表性的釉面作品《黑底銀滴》,同年榮獲第十屆合肥國際文化博覽會暨2016年中國工藝美術精品博覽會優秀作品評比銀獎。這只名為《玄影》的建盞質地純黑,油滴圓潤,光澤均勻;釉色如漆,銀斑若星,瓷重似鐵,聲響勝磬。注入清水,銀光爭輝;注入濃茶,金星閃耀,讓人一看就被深深吸引。黑釉在爐火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幻化出“可遇不可求”的花紋,呈現出變化萬千、絢麗多彩之態勢。這是窯神的恩賜。
劉子龍的建盞,以敞口為多,口大足小,形如漏斗。釉大多是深黃褐色的,釉水上薄下厚,型號適中;造型敦厚古樸,線條自然流暢,修坯隨意大方,一眼看去給人一種古意盎然之感。他的盞美在造型,它是建盞的骨骼,支撐起劉氏建盞的整體風格;他的盞也美在色調,它是建盞的靈魂,秀出一代建盞大師的智慧。他的每一只建盞都是珍品,其中所傾注的,是時間、是人情、是溫度、是天意,這些東西無法衡量,只能感知。千萬個迷人的瞬間,千萬縷光線的變化,都在盞面的色斑里顯出奪目的色彩。光在變幻,盞也在變幻。劉子龍不用畫筆,他用窯火和泥土捕捉了宇宙的變幻。就像紫氣東來的武夷山上點綴滿山的竹嵐,在七月的長風中涌動,吹來微微的青翠香氣,唱著一支遙遠而傷心的情歌。
正如好的情感要經得起考驗,建盞之美又何嘗不是?真正的美,不能像煙花一樣稍縱即逝,最好還能美得悠久,美得讓人感動。
七彩油滴,作為傳統的建盞點茶器,主題風格為烏金釉面,沉穩、內斂、大氣,在陽光的照射下顯現出水母感的油滴斑核,并且投射出七彩光斑,燒制技藝復雜,成品率極低。有一類建盞,釉面的結晶斑紋比較明顯,通過茶水滋養釉面會顯出彩色,原因大概是茶里的某些成分與建盞釉面上的含鐵氧化物結晶產生的反應。這樣的盞養出來的顏色雖然也很鮮艷,卻很難長期保存,但劉子龍建盞上的這種彩光,不是養出來的,而是從窯爐里燒出來的。古人認為,這種彩光是窯火精華凝結所致,可謂窯寶。他盞上的七彩凝光,洗不掉,擦不去 ,一千年都不會褪色。
蘇東坡在《東坡志林》中曾說:“真人之心,如珠在淵;眾人之心,如泡在水。”這個對比放在建盞上也有幾分貼切。千度高溫、烈火凝煉的彩光來之不易,猶如鳳凰涅槃、病蚌成珠,美得深沉動人。劉子龍燒制出來的彩光形態多樣,有些彩光凝聚在釉面的結晶里,每一個結晶體都如一顆華麗的鉆石。有些彩光是在結晶外部,形成光圈,就好比曜變天目中的彩色暈圈;有些彩光蘊蓄在整個盞內,猶如東方破曉,日輝霞生,蓄勢待發。
茶氣蒸騰,靜水流深。細碎的光芒沿著建盞的兔毫紋路發散開來,陽光飄濺。我試圖將指紋印在建盞上,可是甫一抬指,建盞的金芒便爍爍閃在艷陽之中。秋日的陽光,匯合著紅塵的萬象,比大海還要空明,比時光還要蒼茫,千絲萬縷地交織成劉子龍的魅惑,它穿越了一千年,奔走在今日的建陽,滋養萬物,倒映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