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囪”與深海盲蝦

梅洋湯

深海不是一片死寂的，在從來沒有陽光照射到的深海，也存在著繁茂的生物群落。科學家乘坐深潛器“阿爾文”號，在大西洋底發現了一種名叫“黑煙囪”的地質奇觀。而“黑煙囪”名副其實，它們看起來像是從海底長出的一個個不斷噴出黑色“煙霧”的空心煙囪。從“黑煙囪”里噴出的熱液，溫度約為350攝氏度，這些高溫的熱液使得煙囪口的溫度也極高。而稍稍往煙囪壁外移動幾厘米，溫度就變成溫暖舒適的20～30攝氏度，原因是煙囪壁附近海域的海水只有2攝氏度。

在危險邊緣試探的深海盲蝦

“黑煙囪”最讓人驚奇的地方，就是圍繞著它生長著各種奇異的生物，其中有一種被稱為“深海盲蝦”的新物種，體長約10厘米，體色呈灰白色，在煙囪壁20攝氏度的舒適區里密密麻麻地趴著，種群數量極其驚人，每平方米甚至有2000只，達到了層層累積的地步。這些深海盲蝦在煙囪壁上不是一動不動的，而是不斷有深海盲蝦會踩著同類的身體爬上爬下，看起來就像是一大群蜜蜂爬滿了狹小的蜂巢，相互擠占著原本就狹窄的空間。

離高溫熱液如此之近，深海盲蝦為什么不老老實實地待著呢？原來，它的食物是在煙囪壁上生活的微生物，而這些微生物既需要熱液中的硫化物作為食物，又需要在溫暖的地方生長，所以就離熱液很近。深海盲蝦的足尖上長著堅硬的刺，用來把微生物從煙囪壁上“刮下來”，它的第一對足離嘴部特別近，長得像小勺子，負責把“刮下來”的東西送入嘴里。

當然，和蜜蜂不同的是，深海盲蝦沒有眼睛，不僅是沒有眼睛，它連蝦的眼部結構——眼柄都完全消失了，不愧是“盲蝦”。畢竟，生活在一片漆黑的大洋底部，眼睛的作用確實不大。

且慢！我們回想一下“黑煙囪”的溫度可以在幾厘米間就從2攝氏度變成350攝氏度，那深海盲蝦是依靠什么來判斷這個極其狹小但卻適合生存的環境呢？畢竟，如果走錯一步，就直接爬入了滾燙的熱液中，萬劫不復。有很多傳言說熱液區的蝦和螃蟹都能承受400攝氏度的高溫，但這是絕對錯誤的，深海盲蝦根本不能在這么高溫度的地方生存。如果把深海盲蝦放進熱鍋里，一樣很快會被煮熟。

深海盲蝦的“皮瓣”

美國深海生物學家辛迪·范·多佛（以下稱辛迪）注意到，深海盲蝦的

背上有兩片皮瓣，這些皮瓣雖然毫不起眼兒，但在“阿爾文”號的燈光照射下，它們閃閃發光。難道這些皮瓣是一種能感光的器官嗎？或者就是深海盲蝦的“眼睛”？科學家經過多次實驗，逐漸發現兩片皮瓣很像被扭成一團的、沒有晶狀體的視網膜，而且這些皮瓣還含有一種負責檢測光的色素——視紫紅質。

沒有晶狀體就沒辦法成像，也就是說深海盲蝦無法直接看到熱液口的實際位置。那它用皮瓣干什么呢？

于是，辛迪猜想，這些皮瓣可以幫助深海盲蝦探測光線的強弱。但是這些光又來自哪里呢？深海盲蝦生活在3600米深的洋底，陽光根本無法到達這里。鑒于深海盲蝦只生活在熱液口，辛迪便把目光對準了那里。

深海的“光”

我們知道，任何發熱的物體都有熱輻射，那“黑煙囪”里噴發的350 攝氏度的熱液是不是也可以輻射出對深海盲蝦可見的光呢？如果是的話，這對深海盲蝦是極為有利的，因為它可以利用光的強度來標記可以活動的范圍：特別強烈的光線意味著太靠近熱液，而過于暗淡的光則意味著寒冷和沒有食物。之前人們沒有看到這種光，只是因為人類的眼睛無法捕捉到那么暗淡的光罷了。

根據這種猜想，辛迪回到了大西洋洋中脊的“黑煙囪”，打算再去一探究竟。幸運的是，這次航行的同伴中有位科學家正好打算用一種精度和感光度極高的照相機去拍攝“黑煙囪”周圍的地貌。“也許這種照相機能夠拍攝到‘黑煙囪熱液因熱輻射而發出的光！”辛迪興奮地想。她成功地說服了這位科學家協助拍攝，當然，辛迪還說服了“阿爾文”號的駕駛員前往熱液區。

等到“阿爾文”號終于下潛到了熱液區拍照片的那一天，辛迪幾乎一天都待在船上的聯絡室，等待著從3600米深度傳來的消息。但漫長的等待卻只換來了“在忙”的回應。辛迪焦慮極了，覺得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錯了，比如丟了照相機、弄壞了支架，這在下潛中非常常見。她失望地離開聯絡室，但是很快船長找到她，給了她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一條簡單的消息：熱泉口在發光！

這一次探索結束，大家看到照片的時候，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以為會是非常暗淡的光線，結果卻是閃亮的光，閃耀在煙囪口和噴發的熱液之間，完美地顯示出深海盲蝦的生活范圍。

至此，科學家們終于承認了，“深海盲蝦”這個名字并不確切，它擁有一雙長在背上的、與眾不同的“眼睛”——皮瓣，這雙“眼睛”可以探測到高溫熱液因熱輻射而放出的光線，來幫助它確定自己的生活范圍。而在3600米深的海底，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光線的，這一事實完全改變了科學界過去的觀點，也對未來深海生物的生活習性提出了新的可能。

拓展

深海盲蝦能被煮熟嗎？能吃嗎？

當辛迪向大眾展示神奇的海底世界的時候，她常常被問到這樣的問題：“深海盲蝦能被煮熟嗎？”“如果能被煮熟的話，它會變紅嗎？它的口感怎么樣？”最終，辛迪和其他幾位科學家一起試圖給這些問題一個答案。

他們從冰箱里拿出一只冷凍的深海盲蝦，煮熟。（是的，盲蝦在開水中就可以煮熟。）他們發現這種蝦并不會變紅。它只是從比較淡的青灰色變成了稍微深一些的青灰色。由于深海盲蝦主要的食物是硫化細菌，吞下這些細菌的時候，深海盲蝦也會一并吃進去很多富含硫化氫和金屬硫化物的碎屑，所以深海盲蝦的肉吃起來有一股濃濃的臭雞蛋味兒，并且它的肉質嘗起來很像橡皮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