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組詩]

云亮

這風撫摸過你

又向我伸出手來

如果是真心把我們

撮合到一起

我會興高采烈地

跟它談談

我。一個流浪者

一條小路。一個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的歸宿。我想不出

它能從我身上摸到

又會告訴你什么

屈曲。猥瑣。看上去

它們這輩子并不想

有什么作為。就這么

守在那里，尤其是成群

結隊地屈曲、猥瑣地

守在那里。讓人無端地

想到“森林”兩個字。

又無端地覺得它們

和森林有什么不同。

在九月，你要準備好淚水。

準備好到沒有人的地方

大哭一場。沒有人的地方

越來越少。保持的時間也短。

你的淚水不要準備得太多。

夠哭一場就行，甚至不夠。

這樣你就能隨時將其擦干。

隨時把別人需要的幸福

掛在臉上。在九月，哭聲

會羽化成翅膀，托你飛越

前行路上的又一座山嶺。

葡萄熟了。我用葉子

蓋住最好的一粒。

擁擠的人群里，我也是

一粒熟得很好的葡萄。

誰來蓋住我？

收葡萄了。我翻開葉子

搶先摘下被掩蓋的那粒。

別人都笑，說架上哪粒

都比我手里的熟得更透。

樹也怕冷。陽光終于

照到身上的時候，看上去

它們有那么多的委屈。

不說話。也懶得動。

只是用渾身的黃葉子

和綠葉子相互輝映

時不時地落下一片。

河水沉跌。被托起的

島上無人喧嘩。在深秋

我所看到的河灘其實

是一些不好找平的高低

在高和低之間

如果是一簇搖晃的蘆葦

水即便作為一位抹平的高手

也得借助風。風使蘆葦倒伏

水眼疾手快，立刻用它的閃光

使勁摁了一下。深秋的河灘

出現了短暫的平整。有時候

平整就是遼闊

下雪是在人間強調一種

色澤。察覺這個秘密的人

正在人間受苦。天地間

飄滿神的女兒。神的女兒

轉眼不見了。扔下那么多

小衣裳，讓我們的懷念

充滿憂傷的力量。

打眼就能認出山是

我們哪條血脈的親人

我們爬山

山的嘴里念念有詞

山在絮叨。我們一步步

來到了山的那個部位

在山頂上遙望

我們總是不由自主地

把山的高度算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