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燕,侯金芹,陳祉妍
(1.中國科學院心理健康重點實驗室,北京 100011;2.中國科學院大學心理學系,北京 100080;3.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德育與心理特教研究所,北京 100088)
自女性平權運動以來,世界女性就業率均得到較大提升,我國女性就業占比也隨著社會的發展而逐漸提高。截至2019年,我國女性占全社會就業人員的43.2%,逐漸承擔起更多的社會職責[1]。與此同時,男女的性別差異,母親和孩子更天然的連接使得婦女比男子更有可能成為那個主要照顧孩子的個體[2]。工作和育兒這兩種角色同時對時間、地點和精力的要求,這些資源分配的沖突,導致女性面對多重角色間的沖突和壓力[20],心理健康問題陽性檢出率也高于男性[18]。自上個世紀50年代以來,學者們就開始關注并研究工作和家庭沖突對女性心理健康的作用和影響。研究發現,工作家庭沖突是導致女性心理健康的前因[23]之一,工作和家庭沖突越大,女性的抑郁癥狀越明顯[21],對自我健康的評分更低[22]。
雖然學者們的研究取得了非常多的發現,但是仍有非常大可繼續探索的空間。首先,目前的研究多使用工作和家庭沖突量表,聚焦在沖突感本身對女性身心健康的影響,相對缺少對具體沖突內容的探討。在時間、地點和精力的沖突中,時間是最核心和基本的沖突內容,是人們工作生活的核心組成部分[8]。一項涵蓋1998-2018年的研究薈萃分析表明,工作的主要任務、相關任務、通勤和差旅時間太長,不利于工人的直接或間接健康[24]。工作時長還會壓縮女性對孩子的教養時間,增加女性的角色沖突感。其次,當前研究的結果變量多聚焦在身心健康,如身體疾病、焦慮、抑郁等。和這些身心健康的遠端結果相比,情緒是更能敏感預測心理狀態的指標,具有可連續測量進而觀測到個體日常變化的特點[8]。積極情緒的拓寬和構建理論認為適度的積極情緒體驗可以使人們的意識得到擴展,建立相應的個人資源,有助于情感和身體健康[3]。消極情緒可以誘發炎癥,而炎癥與一系列疾病有關,包括心血管疾病,關節炎,某些癌癥,虛弱及功能衰退等[4]。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情緒系統和健康免疫系統彼此之間有著復雜和雙向的影響關系,二者緊密相連[5]。此外,目前的研究多采用橫斷面的研究方法,忽略了女性面對的時間壓力每天都有變化,缺失了個體內的日常波動對女性情緒影響的探索機會。綜上,本文希望基于日記法對個體狀態變化進行更準確的動態觀測,在同時關注女性的外出工作時長和家庭育兒工作時長的基礎上,研究女性外出社會工作以及由雙重角色對時間的爭奪帶來的沖突對女性日常情緒的影響。在我國,小學階段無論是在學習上還是在生活上恰恰是母親投入時間精力最多的時期[6],也是女性承擔雙重角色壓力最大的時期,因此本文選取小學生母親為樣本進行探索。
研究結果表明,報告工作時間長的受訪者的焦慮和抑郁評分明顯高于報告工作時間短的受訪者[7],而焦慮和抑郁狀態又與情緒模型中的三個基本維度密切相關[11],這三個維度包括效價(快樂-不快樂)、能量喚醒(精力充沛-疲勞)和平靜(緊張-放松)。低能量和疲勞已經被反復證實為抑郁癥的核心特征[9],情緒衰竭也能較好地預測心理健康水平[19];情緒效價也是抑郁癥情緒功能障礙模型中的一個關鍵特征[10]。常用的焦慮量表中,首要測量的都是情緒的緊張程度,后續會測量情緒的平靜程度,也會測量到情緒的效價(愉快程度,滿意程度等)和能量喚醒(是否衰弱和乏力)。所以本文選用這三個維度進行個體情緒的測量。
本研究采用問卷法,利用問卷星調查平臺生成調查問卷,通過微信將鏈接發放給被試。
在開始進行日記法的日志信息收集之前,首先完成個人基礎信息的收集。
被試從某個周二開始,連續5天,每天填寫一份問卷(包括外出工作時長、孩子的校內課業時長、個體當天的情緒狀態等),一直持續到周六。
根據篩選條件(女性,有子女)共招募117位被試。日志填寫數量≥4天的有效被試為80人,問卷回收有效率為68%。每個被試每天收集到的日志為一個數據點,總共收集395個有效數據點.。
有效樣本中同時承擔育兒和工作雙重角色的母親共57人,291個有效數據點,滿足日記法所需要的樣本量。
對于情緒的測量,使用Peter Wilhelm and Dominik Schoebi基于德語的情緒多維情緒問卷(MDMQ)開發的六項目的簡短情緒量表。這些項目被選擇來測量情緒的三個基本維度,精力喚醒(E)、效價(V)和平靜(C)[11]。經評估顯示,在個體內,E、V、C的分數反應了三種不同的同步情緒狀態,每個維度的狀態質量都得到了清楚的展示[7]。六項目簡短情緒量表采用7點評分法計分,從1(非常消極)到7(非常積極);所有變量均在天水平(daily level)進行測量。
母親的外出工作時長通過題目:“請填寫早上出門時間和下班回家時間”來收集。
母親教養時長,通過題目:“孩子校內課業時長”來收集。
通過SPSS對數據進行基本的描述分析。使用MPlus軟件,通過多層線性模型的方法,對數據進行回歸分析。
各變量的平均數,標準差,以及相關系數見表1 。在表的對角線下半部分是每日水平的相關系數 (n=291) ;對角線的上半部分是個體五天平均水平間的相關系數 (n=57) 。

表1 研究變量的平均數、標準差及相關矩陣
首先計算精力喚醒(E)、效價(V)和冷靜(C)三個維度的個體間變異和總變異之間的比例,以檢驗多水平的適用性。
其中精力喚醒(E)的ICC是0.68[6.918/(6.918+3.256)] ;效價(V)的ICC是0.69[5.401/(5.401+2.436)]; 冷靜(C)的ICC是0.68[5.958/(5.958+3.004)](見表2),三個維度均適用于多水平分析。

表2 小學生母親情緒三個維度的空模型
用母親的外出工作時長和母親外出工作時長減去孩子校內課業時長后的差預測情緒的三個維度(見表3)。

表3 母親外出工作時長和減去課業時長之后對情緒三個維度的影響
外出工作時長在個體內層面對年輕母親情緒的三個維度精力喚醒(β=-0.140,P<0.01)、效價(β=-0.093,P<0.01)、平靜(β=-0.096,P<0.01)均有顯著負向預測效應(見表3)。
把母親外出工作時長和孩子校內課業時長進行相減之后得到的時長對年輕母親情緒的三個維度精力喚醒(β=-0.133,P<0.05)、效價(β=-0.101,P<0.05)有負向預測效應,對平靜維度(β=-0.094,P>0.05)(見表3)不再有負向預測效應。
研究結果顯示,外出工作時長的增加會降低個體的精力喚醒、效價和平靜分數[12],會讓小學生母親感到更疲憊、情緒體驗更加負面、緊張度更高。母親外出工作時長減去孩子課業時長之后,對母親情緒的負向預測效應降低。
母親外出工作時長的增長會降低精力的喚醒程度,可能和工作需要較高的集中注意力有關,大腦只有處于興奮狀態才能維持較高的注意力[18]。大腦的功能依賴于能量需求和代謝平衡,這個過程伴隨著人體葡萄糖和神經物質的消耗[14],使大腦皮層細胞工作能力降低,由興奮狀態轉為抑制狀態,從而使人感到疲勞[18]。而外出工作時長的增長導致個體對非工作活動的控制更少,心理上的分離也更少[12],可以減少個體疲勞的社交時間也更少[15],不利于個體從疲勞狀態中的恢復[12]。
母親的外出工作時長減去孩子課業時長之后,對情緒的負面預測效應降低,可能因為作為家庭中照顧孩子的主體,所承擔的工作和育兒雙重角色對時間的爭奪帶來的沖突也會增加小學生母親的苦惱、緊張的情緒[13],從而降低情緒的效價和平靜維度。一方面,長時間的工作會剝奪母親對孩子的教養時間,而母子之間的聯系是成年人最牢固和最重要的情感關系,這部分時間的減少會增加母親的緊張感和負性情緒體驗[16]。另一方面,根據溢出理論,小學生母親在家庭角色中的負性情緒體驗也會向工作場景溢出,家庭中的壓力源會導致持續的認知過程。母親可能在工作領域活動時,依然在個體內部產生對家庭問題的心理關注,從而消耗個人在工作過程中的認知和心理資源,消耗心理能量,增強負性體驗和緊張感[17]。
本研究的貢獻在于,從工作時長的角度,初步探索工作、育兒以及二者帶來的沖突對小學生母親心理健康的即時影響,縱向剖析了多重角色沖突內容中的時間爭奪對小學生母親情緒的干擾,為針對小學生母親心理健康的早期預防和干預提供參考依據。然而,本研究依然存在以下幾點需要未來進一步改善。第一,本研究采用的是孩子處于1-2年級的小學生母親樣本。樣本空間有限,研究發現的結論和分析還需要進一步更多樣本量來驗證;第二,由于日記研究需要每天填寫,需要平衡被試的任務負擔和題目數量,最終決定選用的題目較少的精簡量表,在一定程度上損害測量效度;第三,對于影響小學生母親情緒的工作因素,未來還需要進一步擴充和豐富。
(1)母親的外出工作時長顯著負向預測母親精力的喚醒維度。工作時長的增加會增加母親的疲勞感,也影響母親從疲勞狀態中恢復。
(2)母親的外出工作時長顯著負向預測母親情緒的效價維度,工作和育兒雙重角色對時間的爭奪增加了母親心理能量的消耗,增加情緒中的負性體驗。
(3)母親的外出工作時長顯著負向預測母親情緒的平靜維度,工作和育兒雙重角色對母親時間的爭奪會增加母親工作過程中的緊張感,更多工作時間對育兒時間的侵占也會增加母親在母子間關系上的緊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