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亞馬孫，我掉到了食物鏈的下游

卡茲

亞馬孫雨林內樹木密集

對于第一次前去一探亞馬孫雨林的我來說，這地方根本無從下手。整個雨林總面積足有550萬平方公里，相當于大半個中國的面積，遠超過任何能想到的概念，當我從飛機的舷窗俯視這片無限寬廣的雨林時，覺得眼前簡直就是另一個星球。

劍走偏鋒闖雨林

從哥倫比亞卡塔赫納乘飛機經首都波哥大轉機，我降落到了萊蒂西亞，決定直接從萊蒂西亞逆流而上深入亞馬孫支流。

按理說，寬廣漫長的大河流域，多是人類向前演進的發源地，能滋養出顯赫的古代文明。可是巨大的熱帶雨林則被視為文明的吞噬者，很長時間內，人們認為亞馬孫流域惡劣的環境無法維持大型的定居社會，只有弱小的部落在危境中掙扎求生。現在我眼前的景象，完全符合我想象中的亞馬孫——潮濕，氣味濃烈，且霧氣彌漫。而當務之急，我需要找到一位靠譜的向導。

在小鎮的主干道上游蕩了幾個來回后，我就被一家名叫“亞馬孫背包客”的旅行社老板拉進了他的辦公室。亞馬孫流域的精髓在于它如毛細血管一般深入雨林深處的支流，進入亞馬孫支流探險，大致分為兩種：叢林活動或是水上活動。叢林徒步可以認識亞馬孫獨特的動植物（雖然后來我發現認識植物是能夠有保證的，認識野生動物就不一定了，動物們觀看我們的可能性，比我們看清它們的可能性更大）。而水上活動則可以讓你漂流到雨林更深處。在提出了訴求之后，旅行社老板為我制定了四天三夜的行程，第二天一早出發。

這里有1000種死法

第二天清晨，在頭一天各時段被拉進那間辦公室的旅行者，臨時湊成了6人團，從碼頭出發了。船在寬廣平緩的河道上航行，很快，轉進一條狹窄的水道。比起寬廣的主河道，支流顯得更為小巧動人。紛亂的長廊林從河岸垂下來，周圍鑲飾著一圈藤蔓。一個多小時之后到達營地，向導瑞（R a y）在岸邊迎接我們，這是一位皮膚黝黑、矮小壯實、有著典型印第安血統的男子。

D i s c o v e ry頻道這么描述過：“熱帶雨林不單是物產豐富的花園，也是這個行星上最好的戰場，為生存進行的不停歇的無情戰爭，每分鐘都在侵擾著這里的每位居民。”換言之，這片林子里集中了各種可能的死法，且不說隨時會踩到的毒蛇和劇毒的蜘蛛，單是常識里無害的蝙蝠、螞蟻、蜜蜂都能致命。亞馬孫雨林里的一種吸血蝙蝠，門牙像鋒利的刀片，能迅速精準地刺破沉睡中受害者的皮膚，它們會分泌一種物質來防止傷口處的血液凝結，然后用槽狀舌頭舔食血液，有可能讓受害者直接在沉睡中死亡。所以在亞馬孫過夜，蚊帳是必需的，樹林里有毒的螞蟻能引起高燒和嚴重嘔吐。還有一種馬蠅會使人的皮膚下長蛆。

多謝不吃之恩

我們在瑞的帶領下先上了裝有馬達的獨木舟。獨木舟晃晃悠悠左轉右轉避開浮在河面上的水草和枯枝，待瑞關掉馬達，拿出木槳向一片水草和樹林劃去，我們便在一片叢林上岸了。

“雜亂”這樣的詞就是用來形容亞馬孫雨林的吧，林子里的樹木高大密集，還有各種藤蔓、古怪的樹根穿插其間。瑞走在隊伍的最前方，用砍刀硬生生劈出一條路。“你們看這個，這是會走路的樹。”有一種樹每年都會在地上長出一些新的不定根，把整個樹的支撐點逐漸平移，這是它們為吸收土壤營養而進化出來的生存方式，看起來好像樹在走路。“再看這個”，一棵枯樹包裹在一堆藤蔓中，“藤蔓在叢林中是無聲的殺手”。

“這是蟻穴。”瑞把手搭在樹干上，馬上就有幾十只螞蟻爬上了他的手臂。他迅速將螞蟻搓碎，在手臂上涂抹說：“這可是驅蚊良藥，印第安人沒有驅蚊液，都靠這個。”我們還看到了一種有著板狀根的幾十米高的粗大喬木，瑞說這是叢林電話機，是印第安人的通信方式，他舉起大砍刀用力敲樹根，一通打雷般“轟轟”的聲音傳向遠處，聲響能傳到2000米之外，如果迷路或是遇到危險，印第安人就用這種方式求救。

越往叢林深處走，枝丫越密集，每走一步都會被樹枝藤蔓擋住前路，從觀光者角度來說，雨林里物種的雜亂，最初讓人感覺豐富，而隨著一步步深入叢林，這種最初的多樣性變成了一種單調——放眼望去一切并沒有什么兩樣。樹林密不透風，悶熱潮濕，道路泥濘，每個人每時每刻都被密集的蚊蟲包圍著，最初進入林子的新鮮感隨著各種阻力而消失殆盡。

第二天晚上瑞帶我們進行夜間徒步，夜晚的叢林比白天活躍很多，像在舉行一場不停歇的多樂器音樂會，也意味著蚊蟲更加猖獗。瑞說，世界上最大的蜘蛛——亞馬孫食鳥蜘蛛就生活在這片叢林里，體型最長可達30厘米，壽命最長的可以活25年，它可以輕易吞下鳥類、老鼠等小型動物。

大家集體抽了口冷氣，瑞接著說道：“不過不用害怕，到底你們還是比小動物大很多，它是吞不了你們的，而且它和所有的蜘蛛一樣，最喜歡吃的還是昆蟲，并不愛吃你們。”

隨著一陣閃電，開始下雨，接著越下越大，蚊蟲被雨侵襲后全部躁動起來，成群的蚊子、飛蛾以及各種不明飛行物充斥著整個林子，而腳下的泥地也瞬間變成泥潭，有些地方一腳踩下去深至膝蓋，舉步維艱，這就是真正的大自然，讓我們這些自負的城里人節節敗退。

水下的天使與魔鬼

度日如年的第三天，瑞說，我們今天玩點有意思的吧！他把船劃到了一片靜如死水的支流，給了我們一人一根自制的魚竿和大塊的新鮮雞肉。

誘餌丟下水，不到幾秒就被吃個精光，這就是傳說中的亞馬孫食人魚。手握著釣竿可以直觀感受到它們強大的力量，而且它們智商高，行動速度極快，拉竿永遠慢一步，最后還是瑞成功釣上了一條。大家圍了上去，食人魚只有手掌大小，背部呈紅色，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威懾力，當瑞掰開它的嘴時，大家叫了起來，這一口鋒利的好牙啊！

食人魚堪稱淡水區的猛獸，它們總是朝目標發動攻擊后短時間內就把獵物啃個精光。不過有研究顯示它們之所以團體行動是因為食人魚是一種膽小的魚類，而且食人魚在生命的某個階段是吃草的，所以嚴格來說它們也不能算是肉食生物。食人魚是不會主動攻擊人類的，只是它們會因為血腥味而極度興奮，所以單條食人魚并不可怕，但如果你不小心掉進亞馬孫河里，身上不巧還有傷口的話，那就十分危險了，一群食人魚可以幾分鐘內就把一頭牛分解得干干凈凈。

經歷了前兩天的壞天氣，我們也終于開始轉運，趁著好天氣瑞決定帶我們乘獨木舟去更遠的流域看看。行駛了半小時，瑞關掉馬達，將船停在了河中心，此刻萬物無聲，只有從遠處叢林隱約傳出的鳥鳴。突然，河面泛起漣漪并發出一陣呼吸聲，瞬間又消失了，過了一會兒，整個河面律動起來，我清楚地看到了粉紅色的背鰭浮出水面，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亞馬孫粉色淡水豚！大家學著瑞吹起了口哨，吸引著海豚的注意，這些精靈也很頑皮，爭著露出水面和我們進行互動。但是它們始終沒有像海洋公園里的海豚那樣跳出水面，只看得到它們偶爾浮上水面呼吸。

在河面上一個多小時，我也有幻想，如果海豚能浮上水面高一點就好了，讓我拍到一張好照片就足夠。慢慢地，我發現這真是個壞習慣，我時常提醒自己，幾乎所有的地方，在網絡上你都可以找到比自己拍得更好的照片，唯一無法取代的是在當下身臨其境的感覺。夕陽西下，眼前是一片金色的雨林，身邊是海豚在快樂地游水，不遠處叢林中的鳥和蟲準時開始了演唱會，我接受著亞馬孫為我們準備的禮物，心滿意足。

//摘自《旅行者》2020年7、8月合刊，本刊有刪節/

食人魚

亞馬孫粉色淡水豚

被評為“全球十大毒性最強動物”之一的子彈蟻

鞭笞巨嘴鳥

黑凱門鱷

箭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