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父母老成了“孩子”

艾科

“家里都好，你不用掛念，沒事就掛了吧！”母親急欲終止通話的態度令我十分詫異，以前我每次打電話回家，她都事無巨細地噓寒問暖，而我則極不耐煩地敷衍搪塞。

我問母親家里是不是有事，她刻意放緩語速：“家里能有啥事？我和你爸能吃能喝，你放心好了。”我不放心，又問：“我上次回家帶給你的購物卡用了沒有？”言及此處，母親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在我的再三追問下，才得知她把那兩張購物卡弄丟了。

只是丟了兩張面額不大的購物卡，母親便像是鑄成彌天大錯的孩子，連日茶飯不思，甚至年輕時斥責犯錯的我的虎威也蕩然無存。我問母親為何不用購物卡？她戰戰兢兢地說：“我原本打算等到年底，用那兩張購物卡買豬肉灌香腸的，沒想到會將它弄丟。”

聞聽此言，我怒火中燒：“之前每次給你把東西買回來，你放在家里十天半月都不吃，不是埋怨我胡亂花錢，就是責怪我買的東西不合你的口味，或是你不知道該如何烹飪那些食材，所以我才給你購物卡讓你想買啥買啥。當時給你的時候就一再告訴你要盡快用掉！不要藏著掖著，更不要攢著留著，你答應得好好的，可是結果呢？”

聽了我一通埋怨，母親在電話那頭愈發垂頭喪氣，她說她去做零工，挽回所受的損失。我一聽慌了神兒，一大把年紀了去做什么零工？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多余的話還未出口！母親憤然掛了電話。

周末上午，我驅車回家準備阻攔母親打零工，車子剛在院門口停下，就看到她和父親正蹲在柿子樹下挑揀雞蛋。那兩板雞蛋還是上次我回來看望他們時買的，如今天氣漸熱，加之時間長久，雞蛋已有部分變質。母親怕我會拿雞蛋的事對她進行“口誅筆伐”，于是起身向我打馬虎眼說：“正好你回來了，我正準備做茶葉蛋呢。”父親抬頭看看母親，又看看我，遂心有靈犀地附和了兩聲。

我什么都沒有說，又塞給母親兩張購物卡，然后將家里堆積的那些即將過期的食品，全都塞進了后備箱里。我對父母說：“如果你們心疼錢而不心疼我，不心疼你們的兒媳和孫女，那就繼續把你們舍不得吃的東西留到快過期時給我們吃，我們不怕吃壞肚子，吃壞拉倒！吃出病來進醫院撒錢！”

父母嚇得慌亂起來，他們趕緊抓住那些食品往外拽：“這些都沒過期，你別帶走，從今天開始，我們再也不吃過期食品、再也不囤積東西了！”

我說不吃也行，但剛剛給你的購物卡怎么處理？

“買，咱買好吃的好用的去，今天就去買！”看著母親眼神里流露出的孩子一般慌亂的目光，我內心深處五味雜陳。其實，并非我蠻橫跋扈獨斷專行，我更不想將自己的意志強加到父母的生活中。我只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遠在故鄉的爹娘，頓頓有美食陪伴，日日有健康相隨。因為飽經風雨滄桑的父母，日漸老成了“孩子”，我的這份“家長”職責，無形之中亦愈來愈重。

【原載《遼寧青年》】

插圖 / 父母老了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