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學

周云龍

兩人是小學同學，40年后他鄉再遇：一個禿發際線，一個青絲飄飄;相見不相識，笑問胖子你是誰。

多虧了不改的鄉音。一番攀談后，確認同學身份。只不過，一個是寂寂無名的省城醫生;另一個是名聞中外的書畫大師。好在相談甚歡，最后約定有空聚聚、敘敘。

某年某月，醫生同學得閑，攜妻赴某大城市旅游，順道拜望書畫大師。大師就是大師，一上午忙著接待貴賓。幸好，電話還是接的，微信還是回的。

一直等到快崩潰了，大師春風滿面地出現了。在他高大上的辦公室，喝茶、聊天。談話間，大師饒有情趣，主動獻寶：來，我寫幅字給你！然后一揮而就，五個字：水是家鄉甜。

如果沒有接著的一句話，醫生同學可能會一輩子以獲得此書法作品為榮，細心珍藏。這句話是：你們拿回去，好好裱一下，要放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

醫生同學頓時傻了，以為自己聽力有問題，沒能接上話，只胡亂地吐出兩字：哦，哦。

如果沒有接著的又一句話，醫生同學可能還是要以書畫大師同學為驕傲，回去和其他同學分享這趟旅游的收獲。這句話是：明天我就要出訪歐洲了，今天是專門抽出時間來接見你們的。

接見？醫生同學徹底蒙了：你，你不就是小學時經常曠課、抄作業的小二狗嘛？！

從此，醫生同學絕不主動提及自己有一個大師同學。但是，鄉友小聚的場合，有人提及這個話題，醫生同學借著酒勁，會忍不住表演起來：

好好裱一下，要放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

明天我就要出訪歐洲了，今天是專門抽出時間來接見你們的……

每次模仿，眾皆笑場。醫生同學有時回想：大師同學那多余的兩句話，可笑嗎？可笑。多余嗎？未必。如果他心里是那么想的，嘴上卻不是那么說的，現在讓人覺得可笑的……不就是我嗎？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不是笑笑你，就是笑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