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訓練戰

起

人的思維模式分為兩套系統，一套是依賴直覺迅速行動的“快思考”，另一套是根據理性分析判斷的“慢思考”。但是，我們并不能在這兩套系統之間完全自由地切換，要時刻警惕“慢思考”直接抄“快思考”的答案……

——丹尼爾·卡尼曼 《思考，快與慢》

一

周五下午的校園，就像是已經開始加熱的爆米花機，正默默等待一次爆發。

最后一節自習課上，老師意外地沒有布置一大堆作業，而是打開了教室正前方的大屏幕。大屏幕上是一張巨大的本市電子地圖，上面用紅圈標出好幾個區域。

圖書館、自然博物館、植物園、野生動物園、科技館……黃軒挨個查看紅圈，最后把目光移動到了城市的海濱，那里也有一個紅圈。

“各位同學請注意，本周末有且只有一份特殊的家庭作業：請各位同學根據地圖上的紅圈標志，任選一處地點參觀。當然，800字的參觀心得是不能少的。”老師的聲音剛剛落下，教室里就響起一片哀嚎聲，隨后又慢慢變成興奮的討論聲。

“黃軒，你準備去哪？”鄰座的顏石興奮地扭過頭來，“我想去科技館！聽說周末科技館有機器人會展！”

“我應該會去……圖書館吧。”黃軒猶豫了一下。

顏石瞪大了眼睛，模仿了一個經典的表情包，“你這是，背叛了賽博坦星球？”

“如果我說，來自未來的機器人壞了，等著我去圖書館維修，你會相信嗎？”

“這個機器人是不是怕老鼠，還很喜歡吃銅鑼燒？”

“就知道你不信。”黃軒聳聳肩。

“那好吧，周末各自行動。但別忘了，周六晚上八點整，準時上線參加集體活動！”顏石期待地說。

隨著下課鈴聲的響起，“爆米花機”轟鳴起來，“爆米花”們從機器中跳躍而出，散向四面八方……

周六下午兩點，黃軒坐上了通往海濱的公交車。

冬季的海濱行人稀少。黃軒徑直來到某條路的盡頭，站在一塊巨大的“礁石”前。

“閱覽者001號，歡迎再次來到元宇宙圖書館。入館時請愛護機器設備，不要對圖書管理員毆打智能機器人的行為坐視不理。”

圖書館的礁石偽裝門漸漸開啟，黃軒熟門熟路地走進去，徑直來到打成一團的艾易和小藝同學前：“今天我可以看書嗎？”

“當然可以。今天有一本特別推薦圖書，你有興趣嗎？”小藝同學好不容易擺脫了艾易的“維修”，“丹尼爾·卡尼曼的《思考，快與慢》。”

“這本書除了書名特別沒意思之外，還有什么特別之處嗎？”黃軒撓了撓頭。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小藝同學神秘兮兮地回答。

“我們現在去閱覽艙？”黃軒指了指光幕的西面。

“不，今天的閱覽室是在……上邊！”小藝同學飛向上方，黃軒腳下的地板也跟隨小藝同學慢慢升起，直至圖書館頂端。那里有一把造型獨特的椅子，椅子前面是巨大的弧形屏幕。

“請坐好并戴上頭盔，今天的閱讀，開始了！”

二

“信息采集完畢，神經信號接駁成功，啟動完成。請確認任務：射三只烏鴉，帶給嫦娥做烏鴉炸醬面。”黃軒只聽到一陣轟鳴，回過神時，眼前已是莽莽荒原！

黃軒能感覺到自己坐在封閉的安全空間內，但頭盔上傳來的神經電信號，卻讓他清楚地“看到”：烈日下，蒼茫的荒原之上，一個背弓挎箭的高大身影，正孤傲地站立著。

“這是機甲！！！”黃軒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燃起來了！

“不，這只是全息機甲模擬駕駛訓練，未成年人不能開機甲。”討厭的電子音響起，那是小藝同學。

興奮的黃軒已經顧不上別的了：“快告訴我怎么開！”

“在本次思維訓練中，你只需要進行思考，就可以控制機甲。”小藝同學不緊不慢地說，“請你仔細體會‘快思考’與‘慢思考’的控制模式。特別提醒，不同的思考模式會影響任務的成敗。”

“收到！第一個任務，射下三只烏鴉，烏鴉、烏鴉……”黃軒下意識地搜索天空中的鳥類。當一個小小的黑影從頭頂掠過時，黃軒立刻叫道：“就是現在！射擊！”

高大身影立刻張弓搭箭，箭起鴉落！

“又一只！”眼角瞄到西北的天空又有小小的黑影掠過，高大身影立刻轉身，控弦引弓，箭矢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準確地命中第二只烏鴉。

“新要求，請用以下姿勢射下第三只烏鴉：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前后手必須保持1.5米距離，箭矢必須以45度角射上天空，射擊時請瞄準烏鴉的頭部。”小藝同學發出新指令。

“明白！”黃軒轉動視角，很快找到了第三只烏鴉。高大的身影按照指令，調整射擊姿勢，瞄準目標，移動弓箭，又一次命中！

“第一次射擊和第二次射擊，用時均為0.17秒，第三次射擊用時為4.35秒。這就是快思考下的系統1與慢思考下的系統2的區別，請仔細體會。”

“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直覺反應，第三次很小心地調整了角度、姿勢、方向……”黃軒分析道，“系統1和系統2的區別，就是沒過腦子和過腦子的區別！”

“是這樣嗎？”小藝同學不置可否，發出了下一道指令，“打獵完成，請帶三只烏鴉返回家中，幫助嫦娥做烏鴉炸醬面。”

“收到！”黃軒操縱機甲，開始返程。

三

荒原盡頭，村莊前方，是一片草叢。一人多高的草桿撐起大片的草葉，郁郁蔥蔥。

等等，草叢！草叢！機甲立刻停了下來，與草叢遙遙相對。

“怎么了？”小藝同學疑惑道。

“你沒看到嗎？前面有草叢！”

“草叢怎么了？”

“讓我用系統2來分析一下！”黃軒得意地說，“草叢里，位置靠前的草桿分布均勻，位置靠后的草桿，中間比兩邊稀疏，這說明有人從那個位置進入了草叢;整片草叢都在隨風擺動，但正中央的草葉擺動幅度卻比四周小，這說明敵人就埋伏在草叢中央！”

“真的嗎？那就讓我們進草叢驗證一下吧。”小藝同學下達指令。黃軒只得提高警惕，操縱機甲小心翼翼地踏入草叢之中。

然而，草叢中沒有任何敵人，只有幾塊大石頭。

“呃，我第一次使用系統2，還不是那么熟練……”黃軒尷尬地笑。

“你確定自己正確使用了系統2？為什么你沒有注意到，草叢后面的山坡有明顯的塌方痕跡，那幾塊大石頭就是從山坡上滾進草叢里的呢？”小藝同學嘲諷的聲音讓黃軒瞬間懂了艾易總要打它的心情。

“奇怪……我剛才為什么沒有注意到？”

“因為你的系統2偷懶了，抄了系統1的答案，又給這個答案補了一個解題步驟。”小藝同學解答，“草叢，危險！這是系統1的直覺答案。系統2首先接受了這個答案，再給答案補上了‘位置靠后的草桿，中間比兩邊稀疏’和‘草叢中央的草葉擺動幅度小’這兩個解題步驟，但完全忽略了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山坡塌方’這個因素。”

“原來是這樣！”黃軒恍然大悟，“那系統2能不能反過來影響系統1呢？”

“可以！職業運動員就是在教練的幫助下，用系統2總結運動技巧，再通過不斷練習，把運動技巧轉化為本能，確保用系統1就能直接啟動。其實這個技能你們不是都會嗎？你們不是在長期的訓練下，有了‘看見草叢就覺得危險’的本能嗎？”小藝同學時刻不忘吐槽。

“那是因為我們都是草叢的受害者嘛。”黃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來自未來的超級智慧生命——小藝同學，你有什么辦法訓練我的思維，讓我不再害怕草叢？”

小藝同學閃了一下藍燈：“這并不需要來自未來的知識，這本書里就有一個適合你的答案：‘事前驗尸’訓練，你值得擁有！”

四

“‘事前驗尸’，就是假設你已經被來自草叢中的危險殺死。現在，你正對著自己的尸體，不停地后悔之前的錯誤操作。當你把全部失誤都想清楚，你才能真正地面對草叢。”

“好吧，我試試。假設，草叢中有一只老虎，我剛踏進草叢，老虎就會朝我撲來。所以，我應該在進入草叢之前拿出刀，高高舉起。當老虎朝我撲來時，我一個滑鏟……”黃軒開始設計。

“老虎就吃飽了！”小藝同學無語地吐槽，“算了，還是我來給你示范吧。假設，羿的徒弟逢蒙躲在草叢里，準備用弓箭暗殺羿。那么，羿的‘事前驗尸’應該是這樣的：我是一個射手，如果草叢中有人準備用近身兵器偷襲我，我應該盡量不靠近草叢;如果草叢中的人改用弓箭偷襲我呢？那以我的射術，完全可以做到以箭擋箭！如果對方的箭矢比我多呢？那我還可以用‘嚙鏃法’咬掉對方射來的箭！”

“你這哪里是示范，簡直就是劇透！”黃軒想了想，“那萬一對方在箭頭上涂毒呢？”

“嗯，也有這種可能性，那就記得先在機甲嘴里墊上一塊布條！”

就這樣一邊訓練，一邊聊天，不知不覺間，黃軒和小藝同學已經穿過了第三個村莊，很快就要到達目的地了。但就在最后一個村莊前，赫然出現一片草叢！

“我繞過去？”黃軒操縱機甲往邊上挪了幾步。

“我覺得你應該先在機甲的嘴里墊一塊布條！”小藝同學友情提醒。

“我反對教練臨時加戲！”黃軒的話音還沒落，就見草叢里影子一閃，一支箭忽地飛來！

黃軒急忙操控機甲拈弓搭箭，只一發，“錚”的一聲，兩支箭在空中相撞，發出幾點火花，一同落在地上！第一支箭剛剛撞上，草叢里寒光一閃，第二支箭跟了上來，黃軒的機甲也跟著再出一箭，兩支箭同樣雙雙墜地。九支箭過后，黃軒的箭已用盡！在這電光石火間，黃軒控制機甲扯下箭囊上的布條，塞在口中。幾乎同時，草叢中射來的最后一箭，直奔機甲的面門！

哪怕明知道這是某個不良機器人設計的劇情，黃軒此刻也只有一個念頭：咬住那支箭！

“錚”的一聲，黃軒只覺得整個空間都在搖晃，機甲一連后退了好幾步，最終還是搖搖晃晃地站穩了。機甲連布一起吐出箭頭，箭頭上果然閃著藍色光澤！

見最后一箭也沒有命中，一個黑影從草叢中閃出，匆匆地往后方跑了。

“恭喜你完成了最后的訓練。別忘了這最后一課，如果你想到了某個最壞的可能，那就永遠不要輕易忽視。”小藝同學溫馨提示，“現在，趕緊去完成任務吧。”

“你別以為我沒看過魯迅的《故事新編》，這時候，嫦娥早飛天了，怕不是已經到月宮了。”黃軒咧嘴笑道。

“那你還不趕緊去？不然怎么開啟后面的劇情呢？馬上就要八點了，別忘了你和小伙伴們約定了什么！”小藝同學笑嘻嘻地提醒。

“像現在這樣參加？”

“像現在這樣參加！”

“哇！！！”

終

學習了什么是“快思考”與“慢思考”，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一萬小時定律”。“一萬小時定律”說，任何人都能成為一個領域的高手，只需要他堅持一萬個小時的學習。但我現在明白了，這一萬個小時，必須是慢思考的一萬個小時。

——黃軒的讀書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