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英
出生在丁蜀,一個以紫砂為生的地方。從小聽著木搭子“噠噠噠”地敲打著泥片,也聽著竹拍子“啪啪啪”地拍打著泥條,看著一抔土慢慢變成壺的模樣,也看著父輩將這壺遞給結緣的人。煉泥、做壺、燒制,是父輩的生活,也塞滿了我記憶。而我卻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書畫的學習,就是由衷地喜愛中國的書法、中國的繪畫,不曾間斷,這是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執著,也是在為我日后的紫砂之行鋪路。即使后來,看著周圍的同齡人開始走進紫砂的制作中,開啟他們的從藝生涯,我也沒有動搖。不是不愛紫砂,不是逃避身為丁蜀人的宿命,而是等著厚積薄發。我所理解的紫砂,博大精深,不只是工藝技藝這么簡單,而我要做的,是沉淀自己,靜水流深,是慢養自己,靜待花開。畢竟,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書法、繪畫、學習、畢業、工作,就是沒有去做壺,我走了一條看似反常的路。在工作有起色的時候,我辭職來到了泥凳前,開始了紫砂壺藝的設計與制作,又是一個不易被理解的決定。因為不斷的書畫習練、日益豐厚的傳統文化積累、多年的生活歷練,讓我對紫砂有了更深層次的感悟,對紫砂壺藝的設計有了從漸悟到頓悟的質的飛躍。這時的同齡人不少已有所成就,雖然看似才起步,而我并不覺得這是一種遲到,“俯拾即是,不取諸鄰,與道俱往,著手成春。如逢花開,如瞻歲新,真與不奪,強得易貧。幽人空山,過雨采蘋,薄言情悟,悠悠天鈞。”
精進制壺技藝的同時,開始了紫砂裝飾藝術的研習,包括陶刻、彩繪等。隨著審美的日益多元,裝飾日益成為紫砂壺藝整體造型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而制壺與裝飾是兩種不同的工藝,用的是不同的技法,所以一般來說,一把附有裝飾藝術的紫砂壺,是由制壺匠人與裝飾匠人攜手完成的作品,更與甚者,做壺、書畫、陶刻分別由各自領域的匠者一起完成,那么在銜接中難免會出現思維角度、藝術習性的偏差,呈現的藝術效果就會打些折扣。這是我所不愿看到的,無論是制壺還是裝飾,它們都是作用于一件作品中的,無論是壺形還是裝飾,它們都從屬于造型,是整體造型的一部分,所以它們應該是一個自然無痕的整體。而壺型的深度在于文化的底蘊,裝飾的核心在于美學素養的積累,所以總得來說,壺藝造型的設計與呈現在于傳統文化的應用與融合,而這正是我之所長。
集陶刻、雕塑、制壺之大成者,美學素養的能力是其中的關鍵,既有美的發現與創造的能力,也要有對美的接收與欣賞的能力。美學素養的培養與呈現,書、畫藝術是中國傳統美育的重要內容,是文化修養、格調情趣、思維創作的綜合體現,是紫砂藝術完整性表達的能力基石。在紫砂傳統制壺技藝上的習練,我的全力以赴雖起步較晚,卻能成為紫砂壺藝傳承的后起之秀,源于我對“書、畫與紫砂,三通與三達”的追求與實踐。自幼的書畫造詣、深厚的傳統文化底蘊、不斷提升的美學素養、日益精進的制壺技藝與裝飾技藝,如此之下,設計、制壺、裝飾,紫砂壺的創作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所謂,手工藝的至高境界是自然,而自然是水到渠成、不期然而然,得于有意無意之間。
從設計到制壺,再到裝飾,始于一人,成于一人,保證了作品形式、內容與思想上的完整性。無論是榮獲2018年“百花杯”中國工藝美術精品獎金獎的紫砂作品《龍生九子》、榮獲2018年“藝博杯”江蘇省工藝美術精品大獎賽金獎的紫砂作品《墩玉套壺》、榮獲2020年“金鳳凰”創新產品設計大賽金獎的紫砂作品《竹影清風》、榮獲2019年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作品金獎的《紫砂宋韻遺》、榮獲2020年第四屆中國(宜興)紫砂原創專利作品評比活動中榮獲金獎的紫砂作品《鼎》、榮獲2020年第九屆“大地獎”中國陶瓷創新與設計大賽金獎的紫砂壺作品《周禮天下》,還是2022年被浙江省博物館收藏的紫砂壺作品《竹影清風》……從藝以來的紫砂作品中,壺藝與雕塑相融,陶刻、彩繪等以為飾,同時散發著濃濃的傳統文化意蘊,如此,造型、裝飾、文化、思想都達到了高度的和合,形成了自己獨特而強烈的個人風格,極具東方美學特征與魅力,這就是“書、畫與紫砂,三通與三達”的妙境。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徐秀棠先生談及此時說:“我本學陶刻,后件陶塑,近期也作茗壺(以往是設計后由他人制作)。這就有了全面的自我表現的條件。我不同于文人介入,而是茗壺的直接設計者、制作者,有自如操刀的鐫刻基本功,故在銘刻時由不自覺地遵循到有意識地自如過程”,所以徐秀棠大師成為陶刻、雕塑、制壺的集大成者,這種對紫砂藝術的實踐,正是我所追求與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