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陽 李敏
痢疾是一種常見的胃腸道疾病,以腹痛、腹瀉、里急后重、下痢赤白黏凍或膿血為主要臨床表現。目前認為痢疾主要因感受濕熱病毒、內傷飲食而致邪蘊腸腑脂膜,氣血凝滯,傳導失司所致,相當于西醫中的細菌性痢疾或腸阿米巴病[1]。中醫很早就有了對痢疾的認識。《黃帝內經》將其描述為“腸游”“腸澼”“赤沃”等,對本病的病因及臨床表現做了簡要概括,認為外感時毒與內傷飲食是導致痢疾的兩個重要環節。本病一年四季均可發病,以夏秋季為多,無論男女老幼,一旦發病,病勢急驟,極易危及生命。目前中醫藥在治療痢疾方面具有靈活多樣、毒副作用小的特點,且與西藥聯用能不同程度地提高西藥治療效果,因而在臨床上被廣泛使用[2]。
陳士鐸,字敬之,號遠公,是明末清初著名的醫家,著有《外經微言》《石室秘錄》《辨證錄》等書籍,對中醫學說的發展多有創新。陳士鐸醫術高明,醫德高尚,在《山陰縣志》中便有記載他“治病多奇中,醫藥不受人謝”[3]1137。《辨證錄》為陳士鐸所著綜合性醫書,內容涵蓋了內、外、婦、兒等各科病癥,論述時常常結合醫案,措辭精煉,具有較高的臨床價值。《辨證錄》中便有“痢疾門”,包含醫案十二則,論述了不同類型的痢疾的病因病機、辨證治法、遣方用藥等。本文將從《辨證錄》中“痢疾門”入手,通過分析陳士鐸的辨證思路及用藥依據,探討其診療思路特色,以期有益于痢疾的臨床和研究。
陳士鐸認為,痢疾的病因以“濕熱”為主,時間則好發于夏秋之間,其常在醫案開頭便闡述清楚,以開宗明義,如“人有夏秋之間,先瀉后痢,腹中疼痛……誰知是濕熱之盛乎”,這與明清時期的大多數醫家及現代醫學的認識基本一致[4]。在“痢疾門”一章中,十二則醫案內有九則與“濕熱”有關,或為主因,或為誘因。
陳士鐸在辨證痢疾時指出,濕熱郁結于大腸,導致氣血壅滯于體內,一方面會耗傷氣血津液、損傷腸絡、釀成膿血,形成痢疾,另一方面也會影響相關臟腑,如能使肝氣郁結、下克脾土、上耗腎精;或上傳于肺、灼傷肺金;或熏蒸于胃口,擾動心火使其郁而不通;或侵犯膀胱、大腸,使濕熱更難排除等。總而言之,陳士鐸認為濕熱為導致痢疾的主要病因,在侵犯大腸,影響其糟粕傳送的功能同時,損傷五臟六腑,影響其生克、平衡關系,耗傷氣血,形成惡行循環,加重痢疾的癥狀。但陳士鐸同時指出,濕熱雖為痢疾最基礎的病因,人體自身的臟腑、氣血功能失調的大環境亦需重視,并通過臟腑五行理論、氣血理論闡釋其關系。因此,陳士鐸在治療濕熱為主因的痢疾時,在清利濕熱的基礎上,常結合其人基礎臟腑疾病,或疏肝,或治腎,或清利肺熱,或開郁心火,或分清別濁,使濕熱各歸其道而出等共同治療,以求事半功倍之效。
陳士鐸受《內經》五行理論影響較深,并且在此基礎上,根據自己的臨床體悟,發展出新的內容,從原本的五行相生相克,發展為“生中有克、克中有生、生不全生、克不全克、生畏克而不敢生、克畏生而不敢克”六個方面,并與臟腑理論聯系,解釋陰陽生克、逆順關系,提出陰陽本為一體、逆順可以轉化,五行核心在于變化等觀點,豐富了中醫基礎理論,有學者因此認為,《內經》中所闡述的是五行之常,而陳士鐸的理論為五行之變[5]。體現在“痢疾門”的辨證思路上則表現為,從臟腑聯系中探討痢疾的病因病機,試列舉如下。
1.2.1 肝、脾、腎不和所致痢疾 在“痢疾門”第一則病案中,陳士鐸認為,因患者肝木旺而克脾土,脾土難安;脾土凋零,不能制水;腎水見肝木旺,外瀉以助長子氣,更致腎水不收,腎精外溢。脾傷而致瀉下,肝怒不藏血而見紅,腎泄不藏精而見白,三者結合,發作痢疾,宛如魚凍,紅白相間。治法上陳士鐸并不直接治脾,而采取了“平息肝氣,稍加祛穢之藥”的策略,使肝氣得平,則腎氣頻收,脾土自安,下痢自止。這便是從五臟生克的角度,分析痢疾的成因及治法。
1.2.2 心胃、腎脾不和所致痢疾 從通常的五行臟腑角度看,常將脾胃共論為土,火生土,心屬火,因此脾胃之病可求之于心,故有“補火生土”的治法。但陳士鐸的理論則認為,脾胃雖均屬于土,但脾屬陰土,胃屬陽土,而命門之火為水中之火,與土中之水的陰土陰陽性質相近,故脾之疾病可責之于腎;陽土性燥喜動,與相火性質相近,而心火主一身之相火,因此胃之疾病可求之于心。其理論思想遠究可至《內經》,近可承襲于補土派與溫補派,但不同于常規的補土生火、脾胃混治,陳士鐸講究心胃、脾腎分而論之[6]。
在“痢疾門”的第八則病案中,患者因長期貪酒好飲,濕熱酒氣熏蒸于腎,腎衰不敵,通過于脾的聯系,將濕熱傳入脾中,發為痢疾。對待上述痢疾,陳士鐸主張“但治脾而痢不能愈,必須治腎”,通過祛腎之濕熱酒毒來解脾之困局。在“痢疾門”的第四則醫案中,人有腹痛做痢,上吐不食,下痢不止,甚至飲水難入。陳士鐸將其病因總結為“胃中濕熱之毒”,認為表面上胃火得濕,則郁而不宣,若此時投以飲食,則胃火被引動上熾,導致胃口閉塞,飲食不入;但胃火旺盛的根本原因是心火的旺盛,因心火最為惡濕,與濕邪相結合,則郁停不散,停于胃口,加助胃火的聲勢,兩火相結合,熱勢不能散,濕邪不能出,停于腸胃,才發為痢疾。陳士鐸對這種痢疾的治法關鍵在“開郁火之門”,先打開心火的郁結,待心火得以溫煦周身后,再以利水、逐穢、平肝的藥物清理濕熱里邪。
由上可以看出,陳士鐸在治療痢疾的過程中,不僅將脾、胃分而論治,還分別將脾、胃與腎、心通過五行臟腑理論聯系起來,體現其辨治的理論特色。現代也有相關研究指出,“心胃相關”“脾腎相關”的理論在臟腑比鄰、經絡、生理病理的相關性上存在關聯[7-8]。
1.2.3 肺、大腸、膀胱不和所致痢疾 《內經》認為,肺為“相傅之官,治節出焉”,能“通調水道”,大腸為“傳導之官,變化出焉”,膀胱為“州都之官,津液藏焉”,三者對人體的二便有緊密的聯系。陳士鐸在此基礎上,重視大腸與膀胱的傳導、排泄濕熱的能力,并認為肺氣之清肅下行,是膀胱能正常排泄水濕的關鍵。由此,在“痢疾門”第六則醫案中,陳士鐸認為“暑熱之毒,熏蒸于肺,肺不能受,乃移其熱于大腸,而大腸奔迫,必郁結于膀胱矣”,指出暑熱之邪侵犯肺臟,使氣清肅功能失常,進一步導致大腸、膀胱濕熱積聚,從而出現小便短赤、下利不止的癥狀。治法采用清利膀胱濕熱,使濕熱迅速從小便排出的思路,但又因“肺與大腸相表里,肺熱而大腸始熱,故不若先清肺經之熱也”,指出清泄肺經濕熱效果更佳,肺經清肅之氣恢復,則膀胱氣化、大腸傳導功能亦能恢復,濕熱有路可出,痢疾自止。
除上述情況外,濕熱之邪還能直接侵犯大腸、膀胱導致痢疾。在“痢疾門”第二則醫案中便描述,濕熱侵犯人體,人體本能地希望通過大腸與膀胱將其排出,但因濕熱互結,不得排出,影響大腸、膀胱功能,從而出現痢疾的“腹中疼痛,后重之極,不痢不可,欲痢不得……小便艱澀,小腸作脹”等癥狀,所謂“熱欲下出,濕欲相留,彼此牽治于大腸之間,而后重現矣”“濕留于下焦……使水不得傳入膀胱,水火戰斗,仍從大腸而出,此小腹之所以發脹耳”。此種情況因濕熱直接侵犯大腸,會有里急后重、小腹發脹的癥狀,因而與濕熱從肺傳導至大腸所致的下利膿血、次數頻多、甚者一晝夜七八十次相比,下利次數較少,但腹脹情況明顯,可以以此區分。
因痢疾中常伴膿血,重者有血液噴射而出,致氣隨血脫、氣血虧虛,加之濕熱內耗,阻滯、灼傷氣血津液,因此陳士鐸在辨證時注重氣血的逆順、盈虧,同時在治法上也注重氣血的固護。
1.3.1 氣血虧脫 《辨證錄》在“痢疾門”第五、七則醫案中,分別闡述了氣脫導致的伴有手足厥冷的痢疾、氣血虧虛導致陰陽離絕的痢疾。在第五則醫案中,陳士鐸認為,患者腹部不痛但下利不止,手足厥冷,均是因氣脫而不能固攝、溫煦所致,并指出“腹既不痛,何邪之有?”因此必須先止痢以救脫,不可再瀉痢以攻邪,以免加重氣血虧脫的癥狀。而第七則病案則有“下痢純血,色如陳腐屋漏之狀,肛門大開……面色反覺紅潤,唇似涂朱”的癥狀,陳士鐸認為“凡下痢純紅”,代表陰血已傷,因陽氣外脫,不能攝血所致,若此時醫家誤投攻邪之藥,則陰血更傷,虛極則陰氣下降而不得上升;而“面色紅潤,唇如涂朱”,則代表陽氣浮于上而不得降。此病案因氣隨血脫,不能攝血,到誤投攻邪之劑,氣血大傷,最后致“陽宜降而反升,陰宜升而反降”,陰陽不交,氣脫欲絕。此時陳士鐸采取的治法為“急救其陰……兼補其陽”,就是為了溝通陰陽,將尚未外脫離絕之氣接續,以求陰陽恢復平衡。由上兩案可看出,陳士鐸擅于用動態的眼光看待氣血陰陽的關系,認為下痢不止將導致氣隨血脫,從而引發四肢厥冷甚至出現陰陽離絕的險癥。
1.3.2 血瘀 陳士鐸在“痢疾門”最后一則醫案中,提及了一種“似痢而非痢”的情況,即“人有痢久不止……下如清涕,內有紫黑血絲……人以為濕熱之毒未除,誰知是瘀血未散乎”,指出存在因瘀血內停所導致的痢疾。因內外因素如情緒、外傷、飲食等使血流不暢,即成瘀血,因血能載氣,氣能行血,瘀血內停則氣血皆停滯,久之則成痢疾,但此種痢疾與其他痢疾成因不同,因此按照常規止痢的方法療效不佳,而需采用下其瘀血的治法。陳士鐸在此無明確闡釋瘀血所致痢疾的病機變化,但根據《丹溪心法》中描述濕熱痢疾“干于血分則赤,干于氣分則白”,表示濕熱為因而氣血瘀積為果[9],筆者推測,原因可能為濕熱之邪侵犯大腸,灼傷腸絡,使氣血運行失司,血脈瘀滯,久之腐血難去,新血不生,瘀腐成膿,化為痢疾。現代有學者認為痢疾也可包括西醫學疾病潰瘍性結腸炎,后者臨床常表現為腹瀉、輕中度腹痛、黏液膿血便、里急后重及不同程度的全身癥狀,以反復發作、遷延不愈為特點,與痢疾的臨床特點相近,因此將其歸為“久痢”范疇,并認為瘀血貫穿其病程始終,在治法上強調清濕化熱,活血化瘀,取得較好療效[10],為陳士鐸認為瘀血所致痢疾的觀點提供有力支撐。
陳士鐸認為,辨證與辨脈均為醫道中重要的部分,當時世人習醫者,過于重視辨脈,但由于辨脈較為困難,導致“言人人殊,究不得其指歸”,形成了“似宜辨脈,不必辨證也”的風氣。針對這種風氣,《辨證錄·自序》強調了辨證的優勢與重要性,認為辨脈與辨證均能掌握固然最好,“辨證更能辨脈,則治病益精”。但陳士鐸也坦言:“辨脈難知,不若辨證易也”,且“古雖有從脈不從證之文,畢竟從脈者少,從證者眾”,故擯棄了當時世人過分重視辨脈的風氣,形成了“詳證略脈”的辨證特色。
在“痢疾門”中,陳士鐸極少闡述痢疾的脈象,而是注重不同證型痢疾中典型癥狀的差異,通過對典型癥狀的分析來達到鑒別不同類型痢疾的目的。如通過腹部痛與不痛反映邪氣強弱,口中渴與不渴代表濕熱程度等,又如“手足厥冷,乃氣脫不能運也”“面色紅潤,唇如朱涂,正陽在上而陰沉下之顯征也”等論述,都是通過對典型癥狀的分析從而引申出其病因病機、鑒別不同病因所致痢疾的體現。陳士鐸詳癥略脈的辨證方式,為后世診治、鑒別痢疾提供了更易上手、更有針對性的診療思路。
從上述辨證分析特點中可得知,陳士鐸在痢疾的病因上首推濕熱,因而在治療上,清利濕熱就成為了其一大重點,這與中醫學界一般認為的治療痢疾的大方向相同。在清利濕熱的基礎上,陳士鐸還注重從因論治:肝、脾、腎不和者,平息肝氣;心胃郁火者,開郁引火;脾腎濕熱者,解腎之困;肺熱下移大腸、膀胱者,清肺之熱,分清泌濁;氣脫者止痢救脫;氣血虧虛、陰陽離絕者補陰求陽;血瘀者活血化瘀等。陳士鐸重視五臟與氣血之間的聯系,常常能從一個點位的病變發散至多個臟腑,并用變化的眼光看待陰陽、氣血的轉化,體現其獨特的臟腑五行理論與陰陽生化思想。
陳士鐸在治療痢疾時,始終注意陰陽的平衡。他認為,在清利濕熱的過程中,必然導致陰陽的損傷,并寫道“瀉熱必致傷陽,瀉濕必致傷陰”,因而常在治療時通過補陰的方式,既直接養護了陰氣,又通過陰陽互根的方式間接補充了陽氣,從而達到陰陽平衡。例如在“痢疾門”第三則醫案中,陳士鐸便指明“夫瀉之既能傷陰陽,則補陰亦宜補陽矣,何僅補其陰,即能不傷其陽也?不知陰陽原兩相根也”,通過補陰的方式同時固護陽氣。而在第十一則醫案中,陳士鐸對待因氣血下陷、濕熱內蘊而導致的痢疾時,采取了“升其陽氣,瀉其濕熱之毒”的治法,采用方劑“升和湯”(陳皮五分、熟地五錢、當歸三錢、生地二錢、丹皮一錢、升麻一錢、甘草五分、黃芪三錢、白芍五錢、車前子三錢、黃芩一錢),并言“此方名為升陽,其實補陰”“陽氣之升,升于陰氣之充也”,認為陽氣的提升有賴于陰氣的充盈,故通過大量諸如熟地、生地、當歸、白芍等補陰藥物,為陽氣的提升夯實基礎,再用黃芪補氣,則陽氣自舉,達到“陰中求陽”的目的。筆者認為,陳士鐸所秉持的通過補陰以求陽,通過養陰以升陽的陰陽平衡觀點,與后世認為其重視溫補,尤其對滋養先天水火的重視有相聯系之處。陳士鐸認為,腎中之水火為先天之水火,腎中之火藏于腎中之水中,故宜于水中補火[11];而火屬陽,水屬陰,通過固護陰氣,通過陰陽轉化,間接達到補陽的作用,再用少許補氣、升陽之品調動陽氣生發,達到陰陽運動平衡的作用,二者原理相似,可供后人參考。
“痢無止法”與“痢無補法”為醫家常用話語,指痢疾治療時多以清利濕熱、導滯通下為主,旨在通因通用。然而陳士鐸在“痢疾門”中卻認為,這兩種說法并不絕對,應辨證對待,根據患者病情的不同,痢疾也可使用止法或補法。陳士鐸指出,對待痢疾不可一昧使用通下之法,一方面痢疾若不及時止痢,久之易傷正氣;另一方面,痢疾常下利膿血,或紅白相間,傷及陰血,且清利濕熱、通下導滯之藥常傷及陰陽,因此不能死板遵循痢疾無止法或補法。但他同時告誡,使用止法時應謹慎,“然不止痢,不過久病之難痊;若止痢,每至變生于不測,是痢又不可輕言止也”,警示醫者若貿然止痢,易出現將邪郁于內的情況,助長邪氣肆虐,以至于出現更嚴重的癥狀。對于止痢的時機,陳士鐸采取通過判斷腹部痛與不痛的方式判斷邪氣的有無,“蓋腹中作痛為邪,腹既不痛,何邪之有?”當腹中無邪且出現手足厥冷等元氣欲脫的癥狀時,應及時止痢,保存元氣。
至于“痢無補法”,陳士鐸則提出“用補陰之藥以治痢,則無不宜也”,提倡在治療痢疾時加入補陰之藥以固護陰血。痢疾主要病因為濕熱內侵,本身就易灼傷陰血,加之痢疾常見下利紅白、膿血,陰血夾雜而出,加重陰血虧虛的情況,陰陽平衡被打破,嚴重時將出現陰陽離絕的癥狀。因此,陳士鐸提倡在治療痢疾時使用補陰藥物,既可防止清利濕熱、通下導滯的藥物過度傷及陰血,又可通過補陰的方式兼補陽,達到陰陽平衡。陳士鐸認為,不論止法還是補法,都需強調辨證使用,在體內無邪時,及時止痢以固護正氣;而在治療痢疾時,時時注重陰血的養護,才能保持陰陽協調。
在“痢疾門”的闡述中,陳士鐸認為痢疾的病因首先考慮“濕熱”,因而常使用清利濕熱的藥物。但他同時秉持著“瀉熱必致傷陽,瀉濕必致傷陰”的理論及“陰中求陽”的治療觀念,善于通過使用白芍、當歸、熟地、生地、牛乳等滋陰養血藥來防止清熱利濕藥物對陰陽的損害,固護陰陽。在“痢疾門”收錄的25個方劑中,白芍出現了14次,在“痢疾門”中出現的藥物里排名第一,且劑量少則五錢,多則一兩,甚至可達三兩。陳士鐸十分鐘愛白芍,認為白芍“雖是平肝,其實乃益肝也”“其功全在平肝,肝平則不克脾胃……瀉痢自去,痢痛自安矣”[12]112,平肝益肝,養血緩急,與當歸合用,“治痢甚效”[12]113;而當歸雖性辛溫,“但其性甚動,入之補氣藥中則補氣,入之補血藥中則補血”“如痢疾也,非君之以當歸,則腸中之積穢不能去”[12]65,因而也是滋陰養血、逐穢祛瘀的要藥。
現代醫學也指出,當歸-芍藥藥對具有治療包括消化系統疾病在內的多種重大疾病,其治療潰瘍性結腸炎有多靶點效應,可能與調控生物蛋白質-蛋白質相互作用網絡及多條生物體內信號通路有關[13]。其余如二地、牛乳等,亦是取其滋陰養血的功效,使方劑有清利濕熱之利,而無傷陰動陽之憂,再佐之人參、茯苓等健脾益氣之藥,扶正祛邪,收效顯著。
陳士鐸除了使用方藥治療痢疾外,還十分注重日常生活的調護。在“痢疾門”第二則醫案中,他在分析病機時認為“夏傷于熱,必飲水過多,熱雖解于一時,濕每留于腸胃,迨至秋天,寒風襲于皮毛,熱必秘于臟腑”,點明夏季貪涼會導致濕氣郁結欲內,秋天轉涼,腠理閉合,熱不得出,與濕相結,發作痢疾;這與明代張景岳在《景岳全書》所認為的痢疾并非單獨的暑熱之邪,而是天氣炎熱過食生冷所致的觀點相符[14]。
而在第八則醫案中,病人因常年貪酒導致酒食內積,加之濕熱內侵,發為痢疾。因而陳士鐸認為,即便治好了一時的癥狀,若不改變生活習慣,則難以根除,所謂“此酒積之病,酒徒每每坐困,不得享長年之藥,可不慎哉”,囑咐患者要改變不良的生活習慣。
陳士鐸通過對痢疾相關病因及預后的分析,告誡醫者及患者要注意日常生活的調護,夏季不可貪涼,飲食起居要有節,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才能從根本上獲得健康。
綜上所述,陳士鐸認為痢疾的形成原因較為多樣,但直接原因為“濕熱”內侵,通過影響肝、脾、腎、肺、心、膀胱、大腸等臟腑功能,或使氣血虧虛、瘀滯不通等方式,使患者出現下痢不止、紅白相間、甚則下痢膿血等癥狀。辨治上,陳士鐸詳證略脈,重視主要癥狀的抓取,在清利濕熱的同時,擅于使用補陰藥,固護陰氣同時提升陽氣,陰中求陽,同時注重病因的治療,標本兼治,并注重日常生活的調護。陳士鐸在《辨證錄》中關于“痢疾”的論治,思路獨特,用藥精煉,面面俱到,值得后世參考、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