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鄞州姚氏宗譜》的寧波商幫道德探析*

寧波城市職業技術學院 劉玲，李皖蒙

寧波商幫不僅以雄厚的經濟實力和杰出的經營才能雄視海內、闊步天下，而且以良好的商業道德和群體形象文明海內外。[1]2015年10月，屠呦呦當選為中國首位諾貝爾醫學獎獲得者，成為第一位獲諾貝爾科學獎項的中國本土科學家。屠呦呦小時候生活在其舅舅姚慶三家中，于是她外公譜系《鄞州姚氏宗譜》也隨之進入公眾視野，并從上海博物館尋找到該宗譜。《鄞縣姚氏宗譜》多次遞修，最后一次由姚家鏞纂修，1921年敦本堂木活字本，止于二十一世“徳”字輩。該譜共六冊，十二卷，首一卷、末一卷，譜載序、凡例、排行、世系圖、世系紀、世傳、內則傳、祠祀規則、世觍錄、行次表、支祀考、科名錄、朱卷、爵秩錄、誥敕、祖訓錄、藝文錄、贈言錄等。內容涉及到為人處世、德行標準、學習方式等。[2]

一、《鄞州姚氏宗譜》中家訓承載的商業道德內容

《鄞州姚氏宗譜》中屬《商業十要》《初學經營寶訓》等姚氏祖訓具有商業道德的重要史料價值。清初，鄞州姚氏十五世祖姚繼祿，號省齋，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出生，他曾編寫了《商業十要》。他的孫子、族人稱為蕊園公，撰寫了《初學經營寶訓》，這些載錄在宗譜的“祖訓錄”，成為甬商姚氏家族傳承的經營理念。這種全面系統地整理經商之道，且敢于錄入宗譜，成為祖訓，蔚成重商家風，在寧波幫家族里不多見。姚氏祖訓雖然篇幅簡短，卻吸收了儒家思想的靈魂，涵蓋了個人、家庭、社會、國家四個層面，并且將它具象化，融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將《蕊園公初學經營寶訓》文本及相關商業道德的內容將其翻譯成為白話文，分述如下。

（一）傳承了“修齊治平”為核心內容的倫理文化

儒家文化長期占據主導地位，“修齊治平”也作為鄞州姚氏的族訓規范。通過研究《鄞縣姚氏宗譜》可知，其中《支祀考》（卷七，二八，麗公祀）中對麗堂公的描述“忠厚傳家，勤儉持己”，可見儒家思想對于姚氏的影響。在家譜中的卷八《硃卷》中姚家鏞所寫《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后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別矣》一文中詳敘儒家對姚氏的影響，“吾嘗從夫子游，亦知夫子之立教有類而無類也乎。以為有類而實無類者。格物、誠正、修齊、治平，大學可以悟。”更能瞥見作為商幫之家，對于傳統思想的重視程度。具體有，如“處事擇友交友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這個人如果將仁義禮智孝悌忠信，并肯教授我這些的人，我應當尊敬并且親近他”。此外，《陳栗君先生家傳》有云：“易經曰積善之家，必有余慶，這是神明對人事反應的緣故，而不是天道是這樣。我認為冥冥上蒼不如通過人事來驗證，這樣是有確實的證據。孟子說愛別人的人，別人也會一直愛你，敬重別人的人，別人也會敬重你。這樣的話可以讓向善的人規勸自己。”

（二）體現了精益求精、知行合一的進取意識

處處可見修身自律、善于學習、精益求精、克勤克儉、謹慎小心、身體力行、知行合一的祖訓。一方面強調在學習上精益求精，積極進取。如，“生意人打算盤、講話、寫字三樣首先要學得精通，所謂出口成章，出手成算”；“凡是在錢莊學習經營的人要先認識銀元大洋，這是本質最關鍵，務必要首先學習不要蹉跎時間”；“在上海做生意的人，除了認識銀元大洋寫算之外，還要學習外國的語言文字，以便以后處處能用上，要留心仰慕這樣的人，想要學的是不難的”；“店中有事讓我出差，倘若身邊有銀洋票據要注意牢牢看著，不能在出差途中不注意，也不要游蕩”。另一方面，強調謹言慎世，明確應該要警惕之處。如，“上海最近賭風很盛行，或是斗麻鳥，或是碰竹青，不能在旁邊觀看，所謂戒賭先戒看”；“上海是四方云集的地方，色情場所最多，不能誤入其中以致壞了名聲”；“在上海錢莊學習經營的友人伙伴總是遷建樸實的，身上也不衣著華麗，不要模仿時興的門道”；“鴉片一物危害最大，上海外國人在的場所鴉片最多，學習經營的人必當首先要戒除的，就算將來學成生意，也斷然不能犯戒，如果有犯戒的可當成不孝論處。”“如果這個人只講嫖賭吃喝游玩浪蕩并且想要引誘我的，應當敬而遠之。”

（三）體現了修身明理、克勤克儉的自律意識

處處可見修身自律、善于學習、精益求精、克勤克儉、謹慎小心、身體力行、知行合一的祖訓。強調克勤克儉。如，“在上海做生意自洋人通商以來，來往總是用火輪船裝運行李，倘若店中差遣我出差，要坐船的話，黃浦江潮水洶涌危險，上船和下船都要小心”；“上海外國人在的地方來往車輛很多，每到十字路口預先要防范來車，防止來車避不及被沖撞”。“遇到錢莊無事的時候，寧愿睡得早起得早。店里無論是吃飯還是食用的東西都必須要當成自己家的一樣，在別人家當學徒不可把人家的東西浪費亂用。店里門口火燭最需要小心注意。”

（四）體現了以德立業、誠信為本的商業道德

主要在確立正確的錢財觀方面。如，“做人如果對自己的錢財不吝惜，對于別人的錢財也不吝惜，這樣還是有情可原的，如果自己的錢很吝惜，對他人的錢財不吝惜，那這樣的人是很卑鄙的，比如要自己的錢財和他人的錢財一樣的吝惜才是合情合理的。”其次是培育誠信意識。如，“他人的東西要絲毫不能拿取。”“凡是要出口求他人辦事，一定要先思索我有何功德曾施與他人，他人會感念我什么功德，而且我有必要想到這個人的能力和能量如何，事情能不能辦好，才可以出口懇求于他。”“只要說出口一定不能讓他推辭，要承諾去做，才能說出口。如果懇求說出口，而對方竟然沒辦法答應辦到，這是斷然不能說出口的，話說出口就像用手射箭一樣，射箭射不到紅心豈不是很羞愧呀。”

（五）體現了團結互助、講求聯合的合作精神

一方面是恭讓謙虛。如，“凡是做人總要想著別人比我好，而不要常有我比別人好的心”思；“與人交談中，凡是無關緊要的事，別人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不必與其爭論”；“凡是我與人性格不合適的，我要想到其性格可能也不適合我，是因為性情脾氣不相投，如果能摸透這個人的心性脾氣，那就會合適了。”“自己不懂的事問別人，首先應當稱呼某伯、某叔、某哥，才能說出口。”“看人說話說的好，看人做事做的好，這樣的人一定要留心去仰慕。”“他人的東西要絲毫不能拿取，大多度量寬宏大量的人必有大用，心胸狹窄的人就算很有才情，也只能小有成就。”

另一方面是好學尚禮。如，“上海人口最甜。對年長自己十多歲的人，必稱呼某伯、某叔，也有即使是年齡相仿的也稱其為某叔，現在既在上海學經營，就要學上海人的攀談技巧，就是所謂的既然做了這個行當，就要行這個行當的禮數”；“在上海做生意的人來自四面八方混雜相處，最為兇狠刻度，與這些人接觸必須要學的言語甜蜜說話柔軟。”“只有錢財是不能吃虧的”；“在上海做生意的人說假話的很多，要留個心眼不能容易聽信。要讓別人在我面前不說假話，那我要讓自己從不向別人說假話，別人才能跟我說真話。”

（六）體現了愛國愛鄉、回報社會的愛國情懷

一是知恩圖報。如，“出門在外離開父母在的故鄉到遠方學習生意經營已經算很是辛苦，要時刻記得有朝一日經商發家一定要榮歸故里以報答父母的一番苦心，這才是孝道，回到鄉里吃飯說話都要按照故鄉的習俗，這是風俗，不能變的。”此外，《鄞縣姚氏宗譜卷十一：藝文錄永安山莊記》中記載：“我因此想到孟子說到君子不應因為天下的大事而儉省用在父母身上的錢財。感慨現在世道衰微，富家子弟往往習慣于借助先人遺留的下的事業，專門會揮霍浪費，卻把親人的遺骸暴露于淺土而不厚葬。只是被所謂的堪輿之學迷惑，任憑雨淋日曬而不顧。不知道有墓地，更別談有墓廬了。應當想到前人創立事業的艱難，以及守事業的不易，所以宗族世代相傳的意義是很重大的。”

二是推己及人。如，“食物烹調每個人有每個人對食物的飲食特性，總跟隨別人對食物評論好壞，要遵從自己對食物特性的了解，每每遇到好吃的食物要先讓別人品嘗”；“自己的冷暖饑飽自己要注意，如果也能關心別人的冷暖饑飽，這樣就接近道了。”此外，《應杏儕先生家傳》中記載：“人們都佩服（杏儕）先生料事能中的本事，不知先生注重的卻是讀書，先生自以為年少時家中沒有錢財，只能放棄讀書而去做生意，每每遇到那時的文人學士必當深深的加以敬重和禮遇。先生無疾而終，時年八十二歲。親友都以為先生是以福壽而終的。都說先生內心純正篤定，幼年喪父，在離亂之中為母治喪，替兄弟撫恤遺留下來的子息，對待宗族親戚則和睦敦厚，遇到姻親則多加撫恤，以及修繕道路，掩埋尸骨等善舉。”

三是向國外學習文明。“外國人最愛干凈，街上不要小便。”

二、鄞州姚氏的寧波商業倫理精神的時代價值

《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指出，要深入挖掘自強不息、敬業樂群、扶正揚善、扶危濟困、見義勇為、孝老愛親等傳統美德，并結合新的時代條件和實踐要求繼承創新，充分彰顯其時代價值和永恒魅力，使之與現代文化、現實生活相融相通，成為全體人民精神生活、道德實踐的鮮明標識。[3]鄞州姚氏家族文化具有巨大的倫理力量。從姚氏的商業道德傳承現狀、對姚家人的道德形塑及其對社會的影響來看，其商業道德傳承至今，對姚氏家人以及鄞州地方倫理文化具有深遠的影響。姚氏子弟修身自勵，生動地體現了姚氏祖訓提倡的人格風范、身體力行、推己及人的孝道文化，不僅推動了好學尚禮之風，滋養了姚氏子弟的成長，更得到了后世的贊譽。

（一）規范了姚氏子弟的成長成才

鄞縣姚氏系儒商世家，姚氏后裔不負眾望，習儒、業商并重，世代相襲，在身世、家教、環境、以及自身的性情影響下成名成才居多。屠呦呦的外公姚傳駒有兄弟3人。姚傳駒，字詠白，邑優行庠生，日本高等商業學校畢業，先后擔任過財政部僉事，代理泉幣司司長、賦稅司長，實授泉幣司司長、財政部秘書、幣制局處長和東三省中國銀行行長，獲得過北洋政府的二等嘉禾章。大哥姚傳駿，邑庠生，曾任奉天營口緝私分局局長，吉林永衡官銀號上海分號經理；姚傳駒是老二；老三姚傳驥，國學生，曾任木蘭榷運分局局長。從近代來看，屠呦呦的舅舅姚慶三，是我國著名的金融家、經濟學家，出生于清宣統三年(1911)二月十二日，1929年畢業于復旦大學，隨后留學，畢業于法國巴黎大學研究政治經濟系，歸國后就投身于中國貨幣研究。

姚氏傳承的誠信務實、進取肯干、堅韌不拔和互助團結的儒商家風，熏陶著屠呦呦的為人和學風，這也與她以后深造藥學，畢生致力于青蒿素研究所需要的科研精神一脈相承。她曾說，中國科技工作者肩負著振興中華的時代使命，奉獻于祖國的科技創新發展義不容辭，這就是我們當下的責任與擔當。正是因為始終把“以國家需求為己任”當作人生追求，如今已年近九旬的屠呦呦，仍繼續主持著青蒿素的科學研究工作，并致力于創造出新的成果，造福于人類健康。[4]

（二）豐富了寧波商幫道德建設的內涵

寧波商幫道德建設，這一傳統儒學教化之下的新興商幫，帶著商人的精明開闔卻不失書生的道德操守，完成了從傳統商業到現代商業的轉型，真正在中國的近代經濟舞臺中脫穎而出。鄞縣姚氏作為儒商世家，習儒、業商并重，其家族道德踐履豐富了寧波商幫道德建設的內涵。

寧波連續舉辦了兩屆世界“寧波幫·幫寧波”發展大會，提出“知行合一、知難而進、知書達禮、知恩圖報”的城市精神。2020年7月8日，寧波市委十三屆八次全體（擴大）會議明確“知行合一、知難而進、知書達禮、知恩圖報”為寧波精神。知行合一，寧波人做實事、務實功、求實效，行必務實，干出實實在在的業績。知難而進，寧波人敢闖、敢試、敢拼，敢于直面問題，勇于解決問題，開辟新路，奮力向前。知書達禮，寧波人詩書傳家、崇德向善，全國文明城市是我們的“金字招牌”。知恩圖報，寧波人懂感恩、會感恩，許多“寧波幫”人士都寫下了報效國家、反哺家鄉、造福人民的感人故事。“四知”寧波精神體現了寧波的文化底蘊、時代特色、價值導向，對于凝聚共識、弘揚正氣、提升城市形象、助推城市發展具有重要意義。[5]

從《鄞州姚氏宗譜》中的商業道德相關內容來看，體現了濃郁的地域性倫理特質。姚氏的商業道德傳承、對姚家人的道德形塑及其影響，在寧波傳統倫理文化、地方民俗、民間傳統等方面中均有影響。

（三）豐富了寧波地方性道德知識

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人類的知識觀念處于悄悄變革之中，知識的地方性問題正是這一變革的產物之一。[6]姚氏家訓作為一種地方性道德知識，對其進行研究與利用,也在一定程度上為寧波地域文化與道德建設提供了資源。作為豐富寧波地方性道德，其現代意義在于，首先是啟迪學校道德教育，傳承修身蓄德、德智并重的思想，言傳身教，開展家訓家風建設活動,再則是助推現代家庭倫理建設，實現人與社會和諧統一。[7]具體來說，姚氏家族的地域背景，從浙江獨特的山水環境方面凸顯了地域環境對地域文化的形成所產生的重要作用，以此凸顯姚氏家訓的價值取向以及地域性倫理特質。從“地方性知識”的角度來探析《鄞州姚氏宗譜》所體現出來的地域性倫理特質，采用“深描”的方法，《鄞州姚氏宗譜》文本中作為近代寧波商幫的家族文化行為生成的具體情境，以一種近于“文化持有者的內部眼界”的態度挖掘其背后深在的文化脈絡，有利于推動姚氏家族對寧波地域文化與道德建設的貢獻，加強鄞州姚氏家族中的商業道德的當代傳承。從家族的微觀世界對地方性道德知識詳細描述，凸顯出名門望族在地方道德建設和文化發展中所扮演的角色，也能了解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方面，從而將小的家庭、大的地方文化與更大范圍的國家權力相聯系，更為真實地體現出鄞州姚氏家族的道德生活樣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