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草原,路上的行人很少。大人,孩子出來都戴著口罩、棉帽子,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羽絨服,把身體捂得嚴嚴實實的,讓身子都藏起來。眉毛、睫毛掛著一顆一顆或大或小的冰珠珠,口罩上一層白霜,隨著呼吸一團團白霧在風雪里飄蕩。進入冬季,人們的生活節奏會情不自禁放慢,衣服下笨重的身子逆風前行,只露出眼睛與這個寒冷的世界交流對話……
凜冽的北風一陣一陣吹打著草原,一棵又一棵樹卸下了夏日的濃飾,抖落下了秋天的紅妝,清澈澈、坦蕩蕩地伸直了它莊重與肅然的身軀,挺直了它無畏無懼的脊梁,屹立在草原上,伸長的手臂托起清輝的月光,沉寂中聽北風的一聲又一聲怒吼,在緘默不語中接納著暴風雪一次又一次的吶喊和重重的擊打。
冬天的草原,少了夏日的嘈雜和喧鬧,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就迎來了自己的質樸本真,回歸到了草原最原始的真實模樣。有炊煙、有爐火、有冰花、有煮酒,也有重重的風雪擊打窗欞的景象。此刻,跌落下的秋葉也蜷縮依偎在樹的根旁,輕輕地聆聽著土地深處發出來的沉悶的種子聲音,那是久遠光陰里傳過來的生生不息的力量。草原,在雪花的飄落中聚積了無窮的魅力,山川在雪花的飄灑中變得更加恢弘,湖畔在皚皚白雪中,變得更加沉寂安詳……
冬天的太陽因為寒冷,彷佛也掛上了有顏色的炫目的凝霜。一粒雪,又一粒雪,急匆匆地趕往回家,雪花兒一朵一朵擁抱著過路的人,又一次如約重逢在草原上,安安然然,穩穩當當地在草原安了家。冰花妥妥帖帖,細細碎碎地纏繞在樹臂上,執筆寫下了她的心緒信箋,一筆一劃描畫著她生命里的絲絲縷縷水墨丹青和詩詞典藏。樹花一串串、一朵朵相約怒放在草原上、樹枝上、房屋上。一瞬間,草原因為有了樹花的鑲嵌點綴,讓錚錚鐵骨的白楊樹不僅僅增加了幾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風度,也多了一些肝膽相照的俠骨柔腸。隱隱約約地遠方穿過來馬蹄蹋蹋聲,雪的氣味,召喚著這些馬兒奔馳著回家,馬兒的嘶鳴聲,擊碎了寂寞的冰雪。
遠方的村莊,燈光一戶一戶亮了起來,一縷縷炊煙用力伸直了舒朗的身姿與雪花兒說著悄悄話。暖光下,溫煮的是夕陽和暖粥湯,還有圍爐、奶茶和夜話。一切都一如往昔,一如清凌凌的月下獨酌。一盤圍棋,一首古曲,描一幅獨釣寒江雪的畫,讓月夜清輝里的夜歸人,促膝煮酒說伯仲,也聽風雪且吟唱……
回眸昨天的過往,有季節的變化無常,也有歲月的寬厚和坦蕩;執筆給明天寫一封信箋,有細細碎碎的繁瑣,有絮絮叨叨的對話,有點點滴滴的牽掛,有真真切切的希望。生命有縫隙,就一定會有太陽的光芒穿過縫隙,盡情撒下。
此刻, 我們又一次遇見暴風雪, 一如季節的無常,一如歲月的寒霜。或許,歲月終究要讓我們懂得,需要走很遠的路,歷經諸多艱難,才肯能知曉“成長”的意義、“付出”的價值。一切都不會白白浪費,一切最終都會成為新的鋪墊,所有希望的來路,必要路過苦澀窄巷。如黑暗里的幽靈,如肆虐的寒冰,經歷過就會磨礪著心緒,錘煉著靈魂的成長。或許,我們終其一生,就是為了在穿透暗夜后,還能看到光的溫潤與生命的高貴。
“生命經常會以另一種姿態出現。帶了雪的山野,也獨享生命的葳蕤和磅礴。光是從黑暗中照出來的,早晨是由黑暗孕育而生的,有誰又是一生都在被光所眷顧呢?一個季節的遇見會讓歲月留下篇章,一切終究會歸于正常。”年初寫過的一句話, 依舊適合此刻的冬天夜話。
生命,以一種勇往直前的精神,來體現草原人內心的不羈傲骨和堅毅強大。若有一天,若因宿命要面臨黑暗,也不必慌張。道德經里寫:“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依然保持從容與力量,我們相信時間,相信善良和誠懇的方式,一定會與時光相安, 與人事相忘。
這個冬天,雪蘊藏著天地遼闊及不斷生長的堅強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