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興翻瀾神曳煙

曾強

王化杰，1960年生，滿族，北京人。中國煤礦書協會員，山西省書協會員，北京市滿族書畫家研究會會員。作品曾獲北京市青年書法展優秀獎，北京市滿族書畫邀請展二等獎，中國云岡書法大賽二等獎等。作品多次入選省級書展。

一

差不多有三年了吧，一直忘不掉王化杰老師那書法的狂影。

那是一次有十多位同煤優秀書法家參與的“蘭亭”雅聚，不在“崇山峻嶺”，沒有“茂林修竹”，也沒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但大同煤炭職業技術學院的圖書館分明又多的是“崇山峻嶺”，并不乏“茂林修竹”和“清流激湍”。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就見到書法家朋友秦云、張景隆等多次推薦過的王化杰老師。

與王化杰老師相識，十分投緣，談興濃契。其間便想見識一下他的狂草。書法講求乖合，環境是非常重要的影響因素。但平時根本不露行藏的王化杰老師還是微笑著點點頭說“我試試”。于是他慢慢地抻紙，于是他一點點濡墨，略一沉吟，說“寫幾句孫過庭吧”，剎那間便聚氣凝神，倏然間又風飚雨驟，唰，唰唰，唰唰唰……筆隨手運，手隨身行，身隨心動……我幾乎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靈魂在意興闌珊，在忘我舞動。

多么自由的書法身影！多么美妙的書法身影！多么動人的書法身影！

看著他心手雙暢忘我投入的癲狂狀態，看著他龍伸蠖屈煙云彌漫的狂傲書跡，我突然想到唐代詩鬼李賀《巫山高》中的幾句詩：“大江翻瀾神曳煙”“楚魂尋夢風飔然”——真是所言不虛啊——這也叫我記憶猶新，沒齒難忘。

2021年9月下旬的一個深夜，王化杰老師竟突然“光臨”，驚擾了我的幽夢。睡不著了，滿腦子不斷幻化著他曾經的書法狂影，于是，興致盎然，我便吟詠了這樣幾句：

塞上王化杰，草圣詢其名。

神凝筆墨緊，心動山河驚。

中行黑鐵繞，勁勒粟雨鳴。

筆停龍蛇滿，天籟廻嘯音……

二

王化杰老師的狂草夠狂。

他的狂草，時而“婉若銀鉤，漂若驚鸞”，時而“騏驥暴怒”“海水窊隆”（西晉索靖《草書勢》）;有的是“千里陣云”，有的是“萬歲枯藤”（東晉衛鑠《筆陣圖》）;“或有飛走流注之勢，驚竦峭絕之氣，滔滔閑雅之容，卓犖調宕之志”（南朝梁蕭衍《草書狀》）……真可以說是“得其心而逐其跡”，“變動猶神鬼，不可端倪”（唐韓愈《送高閑上人序》）。

也許有人會搖頭、撇嘴，認為這樣的描寫無非是為了夸張狂草的所謂“神跡”，有為文而文的嫌疑。但筆者要強調的是，書法中，只有行草才更多地具有“抒心寫性”的藝術特質，尤其狂草。心性之跡神妙莫測，瞬息萬變。如果真正能用書跡藝術地表現出來，哪怕是其萬一，也一定是神乎其神，也必定是神乎其神。君不聞，顏真卿的《祭侄文稿》為什么會成為天下至寶的書法典范，張旭懷素的狂草為何引發了眾多大詩人的沉醉唱和，偉人毛澤東的狂草曾使多少人感嘆和膜拜……

王化杰的狂草，也并不是只能用空洞而玄妙的詞匯來描寫，更重要的，他是繼承了“顛張醉素”的忘我而自然而然的狂，是汲取了黃庭堅、趙之謙等書法有益因子的以我為主的狂，是每日廣約博取臨池不綴堅持不懈厚積薄發的狂，也是充分研究分析了王鐸和傅山書法之間理性與非理性多寡及自己如何“拿來”發揮自己心性和特點的狂……

用理性駕馭非理性，用非理性調和理性。任何所謂的書法技法的熔融，都服從、服務于心性宣泄的自然取向與內在要求。這大約就是王化杰老師狂草的核心要詣吧。

如此這般，文藝巨人魯迅先生如果活著，也一定會豎起大拇指稱贊：這草書狂，真狂，狂得有理！

三

徐悲鴻先生曾經說過一句名言，“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事實上，大多藝術家往往因為天賦杰出，才華橫溢，而傲骨錚錚。即使一般從事文藝工作的人，也都會因為或多或少的文化底蘊、或高或低的藝術才華的支撐，就憑添了某種底氣，不經意會流露出一些傲氣。

王化杰老師也傲氣，但這些傲氣沒有任何裝得成分，有的，都是骨子里的自然逸發。他本系歷史上金代完顏家族的后裔，祖籍北京，出生于法官之家，又在山西大學藝術系、中央美院和西安美院經歷過7年的書畫科班訓練，也喜好戲劇藝術，后常年從事文秘工作……也許是諸多形而上的精神及境界的培育和造就，也許是諸多文化與藝術的沉積與淘滌，也許本就是他外表文靜而內心桀驁不馴的性格使然，總之，即使工作中有太多的晉升機會和利益獲得，他都等閑置之，“與我如浮云”。只“唯心所適”，常駐筆墨，以書法的方式，特別是草書的方式，“玩體勢之多方”，“得推移之奧賾”（唐孫過庭《書譜》，像莊子那樣隨時地自由地“翻動扶搖羊角”，豪抒高邈而幽遠的自由靈魂。

這就難怪很多藝友評價王化杰是耿介的，也是公道的;是不羈的，也是規矩的;是“神經”的，也是理智的，總之與他的狂草一樣，是和諧與矛盾的高度統一，是法則與靈性的高度統一，是思想與心志的高度統一。

能夠專注一藝，博究始終，感會無方，這樣的狂，令人敬重。

四

孫過庭說，“質以代興，妍因俗易”。

時代的開放、興盛、激蕩、和包容等是書法繁榮的幾個要素，有時也是影響、激發甚至引領書法發展的重要引擎。所以歷史上才有“筆墨當隨時代”的定論。整個書法史擅寫行草或草書的書家很多，但真正能寫狂草的書家屈指可數。一般來說，澎湃而偉大的時代才可能造就更多的杰出的狂草書法藝術家。我們有幸就生活在這樣一個一日千里、變化萬千的偉大時代。

由于當今人們思想高度開放融合、情感可以任意渲泄、各種藝術思潮充分碰撞、藝術市場百舸爭流和藝術人才的激烈競爭等，書法藝術呈現出百花齊放的爆發期。雖然這期間出現過一些有爭議的似乎悖離書法要詣的狀況，如單純把書法當成藝術等，但仍有很多書家對書法十分虔誠且全身心沉潛、投入，他們不斷加強對傳統書法經典的研習，不斷加強各種學識的積淀，不斷在時代大潮中加以歷練，不斷開闔襟懷砥礪思想、不斷提高審美力鑒賞力……以此觀照時代，通過抒寫大時代中的個體藝術追求，從而以點映面，試圖用最契合最自然最形象的藝術方式和手段展示或映畫這個意氣風發、不同凡響的時代。

時代大潮逐浪排空，涉及到每一個水分子——作為一名社會基層的藝術家，王化杰老師跌宕起伏、出神入化的狂草儼然就是這個時代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