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清潔工是份體面工作

□ 青 溪

顛覆傳統印象

加拿大華人對清潔工這份工作的理解或多或少存在著誤區。不少人，尤其是較早來的移民覺得干清潔工沒面子，大多數人寧愿去餐館打工也不做清潔工，即使做了清潔工也覺得不體面。

2003 年，我租住在渥太華大學旁的一棟多單元公寓里，隔壁鄰居是從廣東來的一對年輕夫婦，女主人在家照看1 歲大的孩子，先生上班養家。雖然也和我們一樣租房子，他們的生活水平明顯比我們這些靠學生貸款過日子的人高出一大截。

我猜想她先生一定有份安穩的工作，而如何找到一份稱心的工作是我們最關心的話題。所以，在和她聊天時我就順便打聽這方面的信息。我問她先生在哪里上班，她只說了個地點，而不是我要的工作單位名稱。當我問他從事什么工作時，她就轉移了話題，以至于和她做了大半年鄰居，我居然都沒搞清她先生到底是做什么的。直到她買了房搬家的那天請我幫她看孩子，才告訴我她先生在一家公立中學當清潔工。我這才明白她為何不愿提起她先生的工作。

這有什么好羞于啟齒的呢？在加拿大，她先生的工作不僅不丟人，還十分體面呢。加拿大清潔工形象絕對超出您的想象，他們無需起早貪黑，身上也不會骯臟不堪，工作量不重，社會地位不低。

我們學校有一個由10 余人組成的清潔團隊。他們如果不是手里拿著清潔工具、開著清潔車，別人也不知道他們不是老師。前陣子我加班走得晚，突然聽到有人用熟悉的菲律賓口音英語喊我的名字。原來是兩年沒見到的清潔工瑞耐爾，以前聽同事說他還問起過我的情況。一見面，他就很開心地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他留著寸頭，戴著眼鏡，仍然像過去那樣穿著整齊、愛噴香水，按當下的話說就是位“潮人大叔”，一點兒不像我們印象中的清潔工。

我認識學校里的所有清潔工，常和他們聊天，特別是有著共同母語的本。他來自中國臺灣，60多歲，英語說得不錯，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瘦小身材，表面看他更像一位退休教師。他為人謙和友好，干活兒勤懇認真，很受人尊重，每天下午來上班時我們都向他問好。

盡管中國有句鼓勵行業平等的老話叫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然而現實中，清潔工仍然在一定程度上面臨“崗位歧視”的情況。有幾個人愿意選擇清潔工作為一生的職業，又有幾個家長會很自豪地跟人說起自己孩子是當清潔工的呢？

相比之下，加拿大清潔工幸運得多，他們普遍受到雇主、社會的尊重和感謝，身上散發著自信與對工作的熱愛。以前我在稅務局工作時，每天都有一位印度裔女清潔工為我們辦公室吸一次塵。只要她來到我們身邊，不用她喊，我們便自動放下手頭的活兒，起身讓道，方便她打掃我們腳下和座椅下的那塊地方。等她吸完塵，我們都會說“謝謝”或“非常感謝”。如今我在學校工作，學校里的清潔工也很受尊敬。在我們辦活動食物有余的情況下，我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把食物留給上晚班的他們，因為他們總是在別人已經下班、看不見他們工作的時候辛勤付出，給我們換來舒適整潔的美好環境。在退休大會上，他們會得到和老師同樣的禮物、同等的感謝和祝福。

有房有車不是夢

在加拿大，不少人選擇清潔工作為一生的職業。我自己也認識不少從事這個領域工作的人，有的是清潔工，有的是推銷清潔服務的銷售員，還有的是從事這個領域人力資源管理工作的。這個行業為什么會受到大家青睞呢？因為清潔工并不需要高學歷，也不需要考牌照，入門起點低，社會需求穩定，是一個上手快又能養家糊口的行業。加拿大人信賴專業人士，認為專業活兒需要專業人士來干，不少人尤其是老年人，即使收入普通甚至手頭拮據也不自己打掃衛生，而是一周或兩周請人打掃一次。

事實上，在加拿大請清潔工還做不到“隨請隨到”，要提前預約。我去年因為孩子上學搬家搬得急，想請位清潔工幫忙打掃一下，但幫我買房的中介告訴我臨時提出要求請不到人。其實，我并非今天約明天上門服務，但就連3 天后人家也覺得太突然。

當然，人們青睞這份工作和它的收入是分不開的。清潔工的工資待遇豐厚，享受完整的年假和各種社會保險。清潔工時薪為30 加元（1 加元約合5 元人民幣）左右，一天工作8 小時的話，每天收入有200 多加元。我有個同事是單親媽媽，曾經因為清潔工工資高而放棄教學轉向從事清潔工作，直到她女兒長大成人、經濟壓力減小后才重返教學崗位。

有些私人清潔工的時薪比政府規定的還高。這是為什么呢？因為政府不能隨便亂花納稅人的錢，工資漲得很慢，比如我每年才漲0.5 加元。可是近一兩年物價上漲幅度很大，人工費用自然水漲船高。8 年前私人清潔工1 小時收費20 加元，而現在要35 加元。上周我請兩位清潔工打掃了5 小時，花了350 加元，相當于一個干了好幾年的銀行前臺工作人員兩倍的工資。

所以，如果有人告訴您加拿大藍領掙的錢比白領還多，您可別不相信。當下我所在的不列顛哥倫比亞（BC）省的最低時薪為14.6 加元。BC 省時薪從2001 年開始在6～8 加元間維持了近10年，2011 年才調至11.35 加元，以后逐年上調到了現在的14.6 加元。當前銀行前臺工作起薪15 加元1 小時。清潔工的工資一直保持在最低工資至少兩倍的水平。說加拿大清潔工收入豐厚并不為過。舉個例子，餐廳服務員年薪大概4.2 萬加元，普通白領年薪在5 萬加元左右。清潔工們同樣擁有房子車子，度假旅游也不是夢想。

中國人喜歡“鐵飯碗”，加拿大人喜歡“吃皇糧”。我們這些華人進入政府部門，大多是靠著一技之長、干當地人無法勝任的專業工作，而對于技術要求不高的清潔工工作，這口“皇糧”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得上的。我曾問本是怎么拿到清潔工這份工作的，他的答案不出我所料：“我運氣算好，有個鄰居在教育局工作，是她告訴我的消息。我申請后由她做了我的推薦人，通過了人事考核就被錄用了。”

在加拿大，進入公務機關的門檻并沒想象中那么高。比如，只要有合法工作的身份證明、相應的學歷（因為很多加拿大人選擇不上大學，所以大多數普通職位只要求高中學歷），能提供無犯罪記錄證明，有人證明你是一個正直誠實、值得信賴的人就可以了。但是，真正入門就希望渺茫。這就好比唱歌比賽，參加海選的有一大堆人，能走上正式舞臺的寥寥無幾。

進入政府部門，難就難在其招工方式。政府部門招工通常是從內部開始，如果系統內實在招不到人，才會向社會開放；即使是對外招工，也是以內部員工推薦的候選人優先錄取。所以，對于沒有人脈的普通人，想捧鐵飯碗機會渺茫。

這種招工方式目的是出于對內部員工的信任，只是人事安排方面特別講究論資排輩，熬資歷是個必經的痛苦過程。在我們學校，一般的清潔工想上白班是不太可能的，只有一兩位資歷深的才能拿到早上7 點到下午3 點的早班工作表，其余人都只能上下午3 點到晚上11 點的晚班。所以說，能當上公務部門的清潔工真不是一般的幸運，而能上到白班就難上加難了。

清潔工也有專業技術

加拿大清潔工的專業素養是值得稱贊的。他們是訓練有素的清潔天使、環境美容師，他們來了，骯臟的世界就不見了。上周我們學校有個學生不小心把午餐飯盒掉到地上，湯汁等食物灑了一地，學生不知所措地一個勁兒道歉，午餐監督老師立刻清場，并用寶塔筒子把現場圍起來，去請清潔工來進行專業處理。在我們看來，潑點兒湯灑點兒菜到地上，用掃把一掃不就完了嗎，還需搞得如此興師動眾？可是，清潔工來了后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先是拿出一個20 公分高的塑料罐子，輕輕晃動罐身，待到灑落到地上的黃色粉末均勻地覆蓋在食物上，她才開始清除污物。清理完的地面不留一點痕跡。

我們學校的清潔工掃地不止用掃帚，他們會用一臺小型的清潔保養車，先是把灰塵除去，然后再把地上的印痕磨掉，這樣打掃完的地面就非常干凈了。真是術業有專攻，哪怕掃個地也不例外。他們干活兒很主動，也很細致。為了讓教室看起來空間更大，我們部門想把三角形課桌換成長方形的。瑞耐爾仔仔細細問明我的要求后才離開。第二天早上我一來上班，就看到了排放整齊的桌椅和新添加的柜子、沙發全部到位。

我的朋友貝蒂和她的丈夫雖已70 多歲，卻熱衷環游世界，每次出門就把鑰匙留給清潔工，讓她定期打掃一下房子。她驕傲地對我說：“我從來不用擔心任何東西會丟，我的首飾放在那里，從來沒被移動過。你如果想雇她，我可以幫你問問她有沒有時間。”

從清潔工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加拿大社會似乎實現了“只有分工不同，沒有貴賤之分”的職業理想。國人喜歡說“沒比較就沒傷害”，但我覺得比較帶來的不應該是傷害，而應該是對事物認知的改變。如果我們知道了別的國家清潔工的現狀，以后再面對清潔工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發自內心地去感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