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好這一張

手機發(fā)來一條系統(tǒng)提示——存儲空間快滿了。打開后臺一看，原來是照片太多，占了大量空間。這手機伴我多年，雖舊態(tài)已顯，卻用得順手，還不打算讓它“退役”。那就精減些照片吧，借機梳理一下幾年里的光影留念，也是個不錯的回味歷程。

從頭開始瀏覽，恍惚間自己也穿越了時間。不同的地點、人群、場景，將過往的歲月點滴串起，以至于一些已漸淡忘的經(jīng)歷，被一張張照片再次勾勒廓清——這張拍在廣州，恰是兩年前的此時，一起拍照的朋友，此后許久未見，得找機會聚聚了;這張拍于貴州一個貧困村，當時去采訪脫貧工作，照片里的村黨支部書記，正給我介紹當?shù)氐姆鲐毊a(chǎn)業(yè)，滿臉幸福喜悅，不知那里的百姓，如今日子怎么樣;這張拍在黃河邊，是我第一次見到黃河，那急湍涌蕩、奔騰不息的壯闊氣勢，令我至今難忘……

只是，這樣的梳理雖然有趣，卻也耗時累人。這讓我不禁想起父親。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攝影迷，在我兒時的記憶中，家中那臺黑黢黢的老相機，是他愛不釋手的掌中寶。那相機又大又沉，需要手動調(diào)焦，遠不如現(xiàn)在數(shù)碼相機這樣智能便捷;拍照要用膠卷，一卷只有三十六張，且價格不低，和現(xiàn)在動輒可免費存儲海量照片的智能相機比起，簡直天壤之別。可是，翻開家中以前的老相冊，發(fā)現(xiàn)當年拍的照片，幾乎張張不差，無論人像還是景物，都是拿得出手的水準，反倒是如今有了功能更強大的智能相機，自己拍出的“良品率”卻遠不如父親。

要說拍攝水平，父親當時也是“業(yè)余選手”，未見比我高出許多。細細想來，我和父親的差距，不在別處，就在拍好眼前這一張的用心上。

如今，拍照近乎成為零門檻的事，卻也在無形中，讓一些人失去了努力打磨好眼前這一張的耐心與專注——反正有的是內(nèi)存，多拍幾張，可以回頭再挑;反正有修圖軟件，拍得不好，之后還能再調(diào)。補救的方法多了，拍照的成本降了，選擇的余地大了，自然也就不必執(zhí)著于每一張的精益求精。久而久之，帶來我這般費力篩選的苦惱不說，也讓自己的拍攝技術(shù)至今難以精進。畢竟千篇一律的重復代替不了“用心一也”的專注，沒有一張張充分的認真投入，也就難以知曉自己還有哪些不足。

更重要的，是匆忙海量的拍攝，也讓我們流失很多靜心感受生活的機會。很多人如今出游，到一心儀之地，第一件事便是忙不迭地掏出相機，“咔嚓咔嚓”連拍，唯恐遺漏掉什么，恨不得用鏡頭將景點整個打包帶走。然而過段時間回看，當初相片拍的是什么，很多已想不起來，甚至拍的是哪里都已忘卻。倘若真想和別人分享，除了這些紛繁斑斕的照片，景色背后的故事與感受，卻半點吐露不出來，仿佛從沒去過一般。人們習慣了用鏡頭代替眼睛，用奔波代替感受，只顧埋頭拍照，卻沒能真正停下腳步，用心體會這份景致帶來的喜悅和感動。

所以，放慢腳步，靜下心來，用心品讀你的所見所感，努力拍好你想留住的每一張，求質(zhì)不求量，不只為那些美麗的遇見留下時光的背影，更是錘煉我們感受生活、品味生活的能力。

（王黎薦自《雜文選刊》）